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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街往事-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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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小峰还想喊什么,被人喝住了,他怏怏地从窗口退了回去:“有时间来找我啊,我不方便去你那儿。”
  我冲他挥了挥手,走出树阴,往入监队走去。路上不断有人在楼上喊,张宽,你怎么又进来了?
  我没有兴趣跟他们打招呼,低着头只管走我的路,脑子里空空荡荡的。
  回到队部,狄队正跟孙队说着什么,好象很生气的样子,我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狄队冲我点了点头:“进来吧。把那个反改造分子送下了?”我说送下了,这小子很不服气,说要出来报仇,也不知道是要跟我报还是跟政府报。狄队皱了皱眉头:“他那是说我呢,这家伙一直对我有意见,让他先吹着牛,出来我就让他好看。”孙队笑了笑:“他也真是的,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竟敢跟政府对抗,这要是放在前两年,不打死他也应该给他蜕层皮去。”狄队问:“他真的跟犯人们说过他是政府干部?”我点了点头:“真的,我亲耳听见的,很多人也可以证明。”狄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简直是无法无天!好了,我都调查清楚了,你抱着劳改手册回去吧。还有,李健平分到值班室里了,接替袁文彪的位置,庞建军也回去了,加强值班力量。你要负起责任来,出了问题我直接拿你试问……另外,以后把打人这个毛病给我改改,回去吧。”
  我抱着劳改手册往楼上走,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胜利后的喜悦?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很无聊,极度无聊。
  大彪走了,走廊上的空气就热闹起来,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走廊上说话,哂不时凑过去说上几句。
  这样很好啊,本来大家的神经都有些紧张,再在这里增添些紧张空气可就真的很杂碎了。
  又转过一天来,可智跟我爸爸一起来了。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在跟哂闲聊,正开始对什么是小康生活进行深入探讨的时候,孙队上来了,我一下子就预感到,我爸爸来了。果然,孙队笑眯眯地说:“张宽,洗把脸,换件干净衣服,接见。”
  下楼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平静,想好了见了我爸爸要装得无所谓一些,但是走到接见室的时候,我突然就走不动了,腿上像是绑了两块大石头,心也莫名的提了起来,耳朵响,脑子里面似乎都空了队可能是看出来了我难受,拍拍我的肩膀说,振作起来,别让老人家陪你难过。我机械地进了接见室。我爸爸坐在那里像一根木头,他不知道我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我站在门口,全身发麻,我都没有了喊一声爸爸的力气。可智气色不错,笑着地冲我一点头,附下身子对我爸爸说:“大叔,大宽过来了。”我爸爸的眼睛好象出了毛病,我本来站在门框的右边,他竟然冲左边笑:“大宽,你来了?”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跪下了,我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下想给我爸爸磕头,可是我抬不起头来,就那么双手伏地,大口地喘气。可智绕过桌子拉起了我,表情很轻松:“过来跟老爷子抱一下。”我隔着桌子抱了抱我爸爸,呼吸一下子顺畅起来,好象是我爸爸又给了我一次生命。心也不跳了,身子也不麻了,耳朵也不响了,我松开手,直直地盯着他笑。我爸爸笑得很难看,像哭,可我能感觉到他很欣慰,因为他又看见了自己的儿子←的头发依然茂密,只是白了许多,那上面好象抹了油,油光水滑,黑的、灰的、白的一齐梳到后面,像扎了一条灰色的绸巾∑了很长时间,我爸爸才开口说话:“家里挺好的,别担心,你在这里好好的就行了……来顺也好,他放了学就在家陪我。你争取早一天出去吧,还是在家好。”
  可智笑道:“大叔你放心,这儿也不赖,劳改了就是国家的人了,国家是不会委屈他的,冬天有棉衣,夏天有汗衫。”
  我爸爸摸着他刮得很光滑的下巴,轻轻点了点头:“政府是为了把你们改造成新人才这么照顾的,要听政府的。”
  空气沉闷,我把爸爸带来的包裹拿过来,冲可智眨了一下眼,可智站起来说:“大叔,咱们走吧?时间到了。”
  我爸爸想站得有力一些,可是我依然看出来,他站得很迟缓,像一个真正的老人,他还不到六十岁啊。
  可智想搀扶我爸爸,我爸爸晃开了他,门外的阳光一下子把他照得通亮,他的身上在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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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劳改生涯
  大约一个月以后,我终于接到了下队的通知,目的地是三车间,我被分配了一个拉铁屑的活儿,工具是地排车。
  那几天正值“欢度春节”的日子,不用出工,我就在监舍里练腿劲儿,以便将来做一个合格的驾驶员。
  春天一过,夏天就到了,这一年的夏天特别热,在车间里几乎不敢干活儿,一动弹就出汗,拉一趟铁屑得跑到水龙头下冲上好一阵凉。好在我有钱,我的“搭档”是个穷茬子,给他一根烟就可以帮我拉一趟铁屑,累得这小子像个即将被抬到手术室里的危重病人。我不管,经济社会嘛,我不给你“货”你是不会帮我干活儿的,我心安理得,我是不会让他欠着的。
  想起“欠”这个字,我就想起了老钱,老钱把欠我的三万块钱还给了我。正月期间蒯斌来接见我的时候,眉飞色舞地对我说,老钱这个老小子终于把钱交到法院去了,连强制执行都免了。我有些吃惊,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蒯斌说:“你进来以后,我找了一个比老虎还老虎的外地伙计去了老钱家,那伙计对他说,张宽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可把这三万块钱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过几年他出来了,你还想不想活了?老钱还想嘴硬,那伙计不知道使了个什么办法,老钱当场就跪下了。第二天,我在法院一个叫李忠的朋友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张宽的钱人家给送来了【来我还想通过李忠去他家强制执行呢,这样先省了一笔执行费。”这本来是个高兴事儿,可我笑不出来,感觉没意思透了。
  现在想想,我突然高兴起来,三万,不少啊,将来出去,这三万块钱可以帮我办多少事情啊。
  那天我问蒯斌,老钱他小儿子怎么样了?
  蒯斌说:“彻底‘面汤’了,买卖也不干了,天天在家门口看打扑克下象棋的,跟个残疾老人似的。”
  活该,谁让你竟敢侵犯我爸爸的?心里一阵痛快,难免想起老虎来,我问蒯斌:“不知道老虎怎么样了?”
  蒯斌不屑地说:“那整个是一个膘子,警察都不抓他了他还在外面飘着,一直不敢回家。”
  也许是人家不愿意回家呢,我笑了笑:“人各有志嘛。”
  也就是在这一天,我了解了我进来以后外面所发生的一切。蒯斌说,家冠年前刑满释放了,先是在家里“卧”了一阵,后来开始在外面活动,很神秘,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以前的那些兄弟见他回来了,苍蝇见了屎一样嗡嘤一下又围了上去。这次家冠学精神了,再也不那么张狂了,除了几个特别亲近的人,别的一概不招应,有事儿的时候才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招摇了,跟开职工代表大会似的,说上一阵话就散。然后各干各的。钱风是个酒鬼,家冠回家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整天醉醺醺地跟在家冠的左右。有人说,钱风这小子其实很早就回来了,一直躲在黑影里←经常去劳改队看望家冠,回来就神秘起来。有一次钱风喝多了,去市场找金龙,搂着金龙的脖子一口一个龙哥的叫,把大家叫得很纳闷,不知道金龙怎么会跟他称兄道弟,因为大家都知道,家冠和家冠的人都很讨厌金龙。蒯斌分析说,很可能你被抢了的那十万块钱是钱风带人干的。联想到我曾经“刺挠”金龙,说我要给大家发奖金的事情,前后一想,我笑了,这是肯定的了:金龙被我折腾得够戗,苦于没有办法与我抗衡,恰在此时钱风出现了。于是,钱风、金龙、家冠结成了同盟。当金龙得知我要给大家发奖金的时候,狼狗似的盯上了我。驴四儿一去银行,钱风的人就跟上了,就这么简单。
  那天我对蒯斌说:“这事儿你不要声张,传出去让人笑话,等我出去以后我会找他算帐的。”
  蒯斌赞同道:“应该这样,不然‘罗烂’事儿更多○担心,有些情况我帮你盯着。”
  我说:“不用了。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这些都无所谓了,等我出去再说吧。”
  蒯斌问我:“你知道这次进来,为什么有那么多对你不利的控告材料吗?”
  我说,我知道,家冠一直没闲着,尽管他当时还在里面,可是他很有能力。
  蒯斌提到王东,我说,他来看过我一次,我把事情都跟他安排了。冷库退租了,摊子也处理了,两辆小公共给蝴蝶送回去了。剩了没几个钱,我答应过我爸爸,要买一套大房子,可是那几个钱不够,让王东帮忙把老房子卖了,买了小黄楼那边的一个公家房,还行,套三的,七十多个平方呢。剩下的钱我给了王东,让他等林宝宝好点儿就去把她接回来住,不管怎样,我不在家,一老一少没法过日子,她回来也好。蒯斌似乎也替我犯愁,换个话题说,杨波知道我的事情了,在他饭店里喝醉了一次,大哭,劝也劝不住。“瞧她那意思,是想跟你再好起来呢,”蒯斌说,“我没说什么,女人的心思谁知道?”
  我笑了笑:“对于杨波,我已经死心了,尽管脑子里一直没有放下她。”
  蒯斌说:“死心了也好,现在你这个状况,不死心也白搭。”
  我说:“那就这样了,”空着胸口唱了一句,“有谁知道我寂寞,有谁知道我惆怅,我踏着‘海货’而去……”
  蒯斌闷声道:“出去以后干点儿别的吧,海货那边没有你的市场了。”
  我问:“现在干什么还能养活自己?”
  蒯斌说:“空车配货还算不错,我考察过了。”
  我说:“那就干,只要饿不死。”心里憋闷,我换了一个话题,“王东最近在忙些什么?”
  蒯斌打了一个响指:“东哥们儿潇洒得很,属于旅游公司管辖……哈,到处玩儿。”
  我问:“听说他结婚了?”
  蒯斌坏笑着说:“确实结婚了,你刚出事儿不长时间就结了,这家伙有点儿来不及的意思。”
  我有些好奇:“跟谁?”
  蒯斌说:“跟你们市场一个卖菜的东北娘们儿,那娘们儿长得不赖,就是脾气不大好,听说在老家还离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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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姑娘我认识,外号“二锅头”,以前王东老是跟她嬉闹,很平常,两个人能够结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蒯斌说:“听说是他求人家的,哭得声泪俱下,拍着胸脯说要让人家过上好日子。”
  “后来又离啦……”蒯斌给我点了一根烟,嘶啦嘶啦地笑,“这家伙可真有意思。你猜怎么了?他说他受不了戴绿帽子的感觉。是这样的,我好好跟你讲讲这个故事,妈的,这事儿全怨段丰这个混蛋……王东结婚才一个多月的时候,有一天跟段丰两个人在段丰家喝酒,说起二锅头,段丰说,你家嫂子不但是个二锅头,直到现在她还‘轧伙’(通奸)着人呢。王东一听就‘毛’了,问他是听谁说的∥丰说,有一次他亲眼看见二锅头跟市场管理所的老刘在一起吃饭,两个人头对头脸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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