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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流人物-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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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高了一点,得靠硫酸亚铁中和。不然,土就伤花了。土对花的伤害要慢一些,它让花慢慢地萎,但那又是致命的。奇怪的是,土竟然也会出汗?真的,土出汗的时候,就是变天的时候,这是一个信号。你把土抓在手里攥一攥,就会知道天上的事情,这真是奇迹!

四月八日

花是在梦里生长的。

真的,花是在夜里养精蓄锐,在梦里生长。白日里它吮吸天地之光气,却在夜里吐纳。它的形变主要是在夜里完成的。白日里你看不出什么,白日里它静着。到了夜里,你盯着它看,就会发现花在一点点地收,很缓慢地收;而后,在接近黎明时分,它又会一点点地放,它在收放中悄悄地完成了变异。花的身体是从来不睡的,花不睡,它为灿烂而活。

四月十七日

花也会尖叫。

有一天早晨,我真的听到了花的尖叫声。

花也有情感,花是有“磁场”的。在感情上,你不能捆绑它。嫁接的时候,你得让它们相互间试一试,看是否能“亲”上。要是排斥的话,就不能硬把它们嫁接在一起,不然的话,它立马就死。一天早上,我刚走进花棚,就听到了花的尖叫声。这株花是头天夜里嫁接的,也只是让它们待了一个晚上,可是,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就在那一刹那间,“嘶”的一声,它的所有叶片全落了,是死了心的干枯!

五月二日

花渴了,反而会出汗。

花的香气就是从“汗”里挥发出来的,花以血当汗。旱的时候,花的气味最浓。花也有性格,大凡香气浓郁的花都是些烈花,就像女人一样。

浇水的时候,你会听到花在吮吸,那声音很细微,一“吱儿”一“吱儿”的,等它不“吱儿”的时候,就是够了。花以水而肥,但花又是怕水的。水既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它要的是润,而不是淹。花最怕淹根,花根经水一泡,就腐烂了。书上说,湿要湿透,干要干透,就是这个意思。

南花北嫁,它有一个改良期,也有一个适应期,在特定的地域里,还有水质的问题。这里的井水偏硬、偏寒,得把深井里的水改在池里晒一晒,去去寒气,再浇……

五月十四日

对于花来说,低头就是死亡。

……花太娇了。也许,花就是让人娇的,它的品格决定了它的娇贵。美是滋养出来的,你得用心去养它。在花棚里,我最怕的是花低头,花是从不低头的。花一低头,它的死期就临近了。

鹤望兰,产于万里之外的南非,也是草本植物。应该说,它是一种迁徙之花,也是飞翔之花,是适于改造的一种花。我真喜欢它欲飞的姿态,那姿态真好。我曾拿它做过母体试验,一共试了十二次,最后我不得不放弃……因为,每次嫁接之后,不到一个钟头,它的头就垂下去了。那昂着的头一旦勾下去,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于是,我明白,花是不能低头的。花宁死不低头。

六月二十一日

叶永远是花的陪衬。

叶是扶花的。但叶瘦则花瘦,叶肥则花肥。叶与花又是什么关系呢?

植物的底色是绿,但绿可以化为红,化为蓝,化为黄,化为紫……这多么奇妙!小小的一株,就是一个世界。大约,花也有它内在的信号,有内在的“诉说”方式?这变异,又是谁赐予的?叶儿就是一种生命的准备,它为花而准备,为花而凝聚,就等着有那么一天……花的开放。叶是花的母亲吗?叶为花而荣,为花而枯,在花开放的日子里,叶也努力地峥嵘,衬得很辛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句子,大约就是从花木(?)中来的。它们一定是说过话的。它们之间,都说了些什么?

六月二十五日

在花期里,你要让它吃得好一些。

花也有胃吗?花的胃是多么细腻。花也要配餐,它在不同的时期里,要吃不同的东西。豆饼、芝麻饼,都是花的“上等食品”。豆饼和芝麻饼都得事先用水泡一泡,发酵之后才能施……发酵的时间,以七天为宜,等酵出水泡儿的时候就行了。草木灰是花的胃药,它是可以起消毒作用。这些“食品”必须事先配出来,氮,磷、钾缺一不可。这些都要做成“营养钵”,让花慢慢消受。

……

二月八日

花也有相互矛盾的地方。

嫁接的时候,有的要接在“皮”上,有的却必须接在“肉”上。有时候,是“皮”相互排斥,有时候是“肉”……有一点不对,就接不上了。按照书上说的,“门字接”,“十字接”,“劈接”,“靠接”……都用过。可花有自己的语码,你必须按花的语码去做,你得了解花的性情,在摸索中寻找最好的嫁接方式。这就跟人一样,脾气、性格都要相投。花比人更挑剔,那性情的对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真难!

花的泪很重。下刀的时候,那疼让你颤抖。

三月十七日

是不是该放弃青蒿?

典籍上有,文字记载的东西,难道就该相信它吗?

你已经过很多次嫁接试验了……有时候,长着长着,那花就萎了、死了,死得莫名其妙。你长时间地看着那死去的花,心里很疼。一次次地嫁接,一次次地失败……每当嫁接失败的时候,你就心疼。你心疼地看着那花,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你真想问问它:你怎么还不出现呢?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可你不想就这么认了。你说,重新来。

换一个父本,换一株母本,重新再来……

五月八日

花是有灵性的。

花与大自然融合得是那样的密切,花在时光中绚丽的那一刹那,就像生命中的密码对接一样,突然之间一下子就灿烂了,就辉煌了。那舒展看似不动声色,可在张开的一瞬间,仿佛已有了千年万年的信号储备!

你离花越来越近了,你一天天{“文!}地与花{“人!}相伴,你觉{“书!}得你已经{“屋!}离不开花了。夜里,提着一盏马灯,蹲在花棚里,看花的生长,感觉真好!

……花也跟人一样,需要对环境的适应,那生命的孕育也是需要过程的,过程是不可超越的,你不能急,你得一步一步来。

五月二十一日

又一次失败……

花是讲品的。花的品格,一要选,二要养。

晚上,家和到花棚里来了。家和是第一次到花棚里来,家和说,一进来,我就不敢呼吸了,人太浊。他又说,我真想用手摸一摸,可我不敢摸,我一摸,花就脏了。家和就那么一盆一盆地看过去,待看了那些嫁接品种后,他突然问:“花有父亲吗?谁是花的父亲?”这话说得很愣。过一会儿,他又说:“花得有个好父亲。”

我说,你出去吧。他说,好。而后,他就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了。

可家和的话,要是慢慢品,也是有些意思的。想一想,也许是父本出了问题?

三月五日

又是春了。

我决定更新父本。把鸢尾花、紫薇花、风铃草、木芙蓉四种花的杂交父本与集三代品质杂合而成的青蒿母本再次嫁接……但愿能够成功。

家和又来了,他端来了一盆热豆腐。他轻声说,豆腐是热的。

我知道,夜里,他就守在花棚的外边……

五月七日

它们结合了!

真的,我看见它们结合了。

家和在花棚外说,我听见你笑了。真的,你的脚步声笑了。那么,是有希望了?

家和这句话,真让人感动。我心里说,看吧。在试验中,已经失败了那么多次,你再也不敢抱什么幻想了……夜,多么静啊!

我说,家和,你进来吧。家和就进来了,坐在花棚的门口处。我们在等,我们就这么整整地等了一夜!

六月八日

开花了。

二号盆是最先开花的,可它没有变;三号盆,也没有变;今夜,就看一号、四号、五号盆了……

一号盆上午十点开花,四号盆是午后开花的,开得真好,蓝中带紫,似青烟一缕,缥缥缈缈的,这是一个好兆头。

家和说,你把豆腐吃了吧。我说,不吃。他说,吃了花就开了。我还是没有吃。我想,等成功了再吃吧。

可是,在午夜时分,那花的颜色却只褪到了灰白……一盆一盆都是这样,它们再也不褪了。这算什么呢?又失败了。

黎明时分,鸡叫了,我觉得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当我决意要放弃的时候,望着那一株株嫁接失败的花,忍不住抱起一盆,用手绢蘸了一些水,一点一点地去擦那花每一片花瓣……然而,想不到的是,奇迹却在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了。第二天晚上,午夜时分,当我再一次走进花棚的时候,简直让人难以相信,那盆用水擦过的花却怒放了,它已完全褪尽了紫灰色,雪白娇嫩,如古书上说的一模一样!我一下子扑上去,趴在地上,长久地望着那株花,我看见花笑了,家和也笑了,是含泪的笑。我说:“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家和说:“你是说我吗?”

六月十七日

昨天上午,我如法炮制,飞快地跑去打了一桶清水,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花一株一株地都给擦了一遍……可是,一夜过去了,奇迹没有出现;又一夜过去了,奇迹仍然没有出现。就这样,一连三个晚上,奇迹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也没有。无论用水擦多少遍,这个品种的花就再也没有像我期望的那样开放……一时间,我真是束手无策了,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难道是花神为了可怜我,特意为之?不然,为什么只有那一株“脱衣”了呢?

六月二十四日

奇迹出现了,是家和救了我的花。

这天,当家和从村中走过的时候,远远地,他听见豆腐嫂喊了一声,豆腐嫂说:“盆呢?我的盆。”家和迷迷瞪瞪地说:“盆?啥盆?”豆腐嫂站在门前叉着腰高声喊道:“盆!那盛豆腐的盆。”这句话犹如电石火花一般,一下子激醒了家和,家和喃喃地说:“盆?噢,盆——就是那盆!”于是,家和二话不说,扭头就跑,飞跑!豆腐嫂吃惊地望着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就说了个“盆”,也不过就随口问了一句,这神经蛋怎么就跑起来了?!豆腐嫂就追着喊:“狗撵兔子呢?你跑个啥?——那是个破盆。”

家和飞快地跑来,气喘吁吁地告诉我说:“盆!”我望着他,说:“盆?啥盆?盆怎么了?”家和喘着粗气说:“那盆,就是那盆、盆里的水,是盛豆腐的水!”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明白了,我终于弄明白了,老天哪!那天夜里,我随手给花擦的水并不是清水,那是煮了豆腐的水。那是家和给我端的一小盆热豆腐……那株花,用的是煮豆腐的水!这时候,我看见了那个盆,那盆还在花棚架上放着呢,是个空盆——也是一个破盆。

于是,“蓝烟儿”——“仙人脱衣”——月亮花,在它重生的那天起,就有了一个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秘密……这真是石破天惊!

告示牌

上梁村换邮递员了。

原来是个老的,姓秦,进村推车走,话也不多,见人就笑一笑。一般情况下,他把信放在代销点前边的“告示牌”下,就去了。凡挂号信、汇款单什么的,也只是找代销点的东来盖上章,说是谁谁家的,由东来代收代转,这也省却了很多的麻烦。

新来的就不一样了。这新来的是个毛头小伙,骑辆新邮车,进村车也不下,就那么一路摇着铃,满街吆喝:“刘汉香,拿章!谁是刘汉香——刘老太,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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