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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拉的灰烬-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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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迪,先生。

那么,帕迪,你在跟迈考特说什么呢?

我说我们应该跪下,感谢上帝给了我们欧几里得。

说得好,克劳海西,我看见谎言正在你的牙缝里溃烂。我看见了什么?孩子们?

谎言,先生。

谎言正在怎么样,孩子们?

溃烂,先生。

在哪儿?孩子们,在哪儿?

在牙缝里。

孩子们,欧几里得是一个希腊人。克劳海西,希腊人指的是什么?

某一种外国人,先生。

克劳海西,你真是个呆瓜。那么,布兰登,你肯定知道希腊人指的是什么?

是的,先生,欧几里得是希腊人。

小不点冲他微微一笑,他对克劳海西说,他应该以奎格雷为榜样,奎格雷知道希腊人指的是什么。他并排画了两条线,告诉我们这是平行线,既神秘又有魔力的是,它们永远不会相交;就算被延长到无限远,被延长到上帝的肩膀上,它们也不会相交。孩子们,这是一条很长的路,虽然有个德国犹太人正在用他对平行线的见解打翻整个世界。

我们听着小不点的讲话,纳闷这些跟德国人到处进军、到处轰炸的世界形势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能亲自问他,但可以让布兰登。奎格雷去问。谁都看得出布兰登是老师的宠儿,这说明他可以问任何问题。放学后,我们告诉布兰登明天他必须问个问题:在德国人到处狂轰滥炸的时候,欧几里得和那些可以永远延长的线有什么用处?布兰登说他不想当老师的宠儿,他不需要这个,他不想问。他害怕要是问了这个问题,小不点会揍他。我们说,要是他不问这个问题,我们就会揍他。

第二天,布兰登举起了手。小不点冲他微微一笑。先生,在德国人到处狂轰滥炸的时候,欧几里得和那些可以永远延长的线有什么用处?

微笑不见了。啊,布兰登,啊,奎格雷,啊,男孩们,啊,男孩们。

他把棍子放到课桌上,站到讲台上,双眼紧闭。欧几里得有什么用处?他说,用处?没有欧几里得,梅塞斯密特战斗机就永远不可能上天;没有欧几里得,喷火式战斗机就不可能在云朵间穿梭。欧几里得给我们带来了好处、美妙和优雅。他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孩子们?

好处,先生。

还有?

美妙,先生。

还有?

优雅,先生。

欧几里得自身是圆满的,用起来也是极灵光的。你们明白了吗,孩子们?

我们明白了,先生。

我有些怀疑,孩子们,我有些怀疑,孩子们。热爱欧几里得的人就要在这个世界上忍受孤独了。

他睁开了眼,叹了口气,你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隐隐有一滴泪光。

这天,帕迪。克劳海西正要离开学校,却被教五年级的奥狄先生拦住了。奥狄先生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克劳海西,先生。

你在哪个年级?

四年级,先生。

那么告诉我,克劳海西,你们老师给你们讲欧几里得了吗?

他讲了,先生。

他讲的什么?

他讲他是希腊人。

他当然是希腊人,你这个不可救药的“阿麻蛋”。他还讲了什么?

他讲没有欧几里得就没有学校。

噢,那他在黑板上画了什么吗?

他并排画了两条“就算落到上帝的肩膀上,也永远不会相交”的线。

圣母啊。

不是圣母,先生,是上帝的肩膀。

我知道,你这个白痴,回家去吧。

第二天,我们的教室门口一阵喧哗,奥狄先生在嚷嚷:出来,奥尼尔,你这个投机分子,你这个懦夫。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因为门上的玻璃窗碎了。

新校长奥哈洛伦先生正在说话:好了,好了,奥狄先生,冷静一下,不要在我们的学生面前争吵嘛。

好吧,可是,奥哈洛伦先生,告诉他不要再教几何学了。几何学是五年级的课,不是四年级的课。几何学是我的,告诉他去教长除法,把欧几里得留给我。他的智商只有长除法那个水平。上帝保佑,我不想让这个投机分子毁掉这些孩子的心灵,他站在讲台上乱分苹果皮,搞得学生吃了拉肚子。告诉他欧几里得是我的,奥哈洛伦先生,不然我就给他个下马威。

奥哈洛伦先生让奥狄先生先回教室,然后让奥尼尔先生来到过道。奥哈洛伦先生说:怎么样,奥尼尔先生,以前我就要求你离欧几里得远点嘛。

你是要求过,奥哈洛伦先生,你不如干脆叫我别吃苹果了。

我得重申,奥尼尔先生,不要再沾欧几里得的边了。

奥尼尔先生回到屋里,他的眼睛又泪汪汪的了。他说自从野蛮人入侵的古希腊时代以来,情况没有什么改变,那些野蛮人的名字叫古罗马士兵。自从古希腊时代以来,情况有什么改变,男孩们?

每天看着奥尼尔先生削苹果,看着长长的、有红有绿的苹果皮,特别是离他很近,闻到苹果的清香时,那真是一种折磨。要是你那天表现良好,回答出他的问题,他就让你在坐位上吃苹果皮,你就可以大胆地吃,没人来烦你;不像你拿到操场上,他们都会来烦你,给一片,给一片……最后剩给自己的,能有一寸就算很幸运了。

有些日子,问题特别难,他就把苹果皮扔进垃圾筐里,折磨我们。他从另一个班借来一个男孩,把垃圾筐里的废纸和苹果皮倒进炉子里烧掉。要不他就留给清洁女工奈莉。哈恩,让她装进帆布袋里全拿走。我们想请求奈莉给我们留着苹果皮,别让老鼠吃了,但她一个人打扫整个学校,已经疲惫不堪了。她冲我们大骂:除了看一帮赖得找苹果皮的烂小子,我这辈子还要干别的呢!走开。

他慢慢地削着苹果皮,环顾四周,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拿我们取乐,问:孩子们,你们说我该把这个给窗台上的鸽子吃吗?我们回答:不,先生,鸽子不吃苹果皮。帕迪。克劳海西则大声喊:那会让它们拉稀的,先生,等我们出去,头上该都是它们的稀屎了。

克劳海西,你是一个“阿麻蛋”。你知道“阿麻蛋”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先生。

这是爱尔兰语,克劳海西,你的母语,克劳海西。“阿麻蛋”就是傻瓜,克劳海西。你就是一个“阿麻蛋”。他是什么,孩子们?

一个“阿麻蛋”,先生。

克劳海西说:奥狄先生就是这样说我的,先生,说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阿麻蛋”。

他不再削苹果皮了,开始提问世界上的各种事情,回答最好的孩子获胜。举手,他说,谁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

全班举起了手,他问了这样一个连“阿麻蛋”都知道的问题,真让我们倒胃口。我们喊:罗斯福。

他又说:你,穆尔凯,当我们的主被钉在十字架上,谁站在十字架的下面?

穆尔凯反映很慢:十二使徒,先生。

穆尔凯,爱尔兰语里的傻瓜是哪个词来着?

“阿麻蛋”,先生。

那你是什么,穆尔凯?

“阿麻蛋”,先生。

芬坦。斯莱特瑞举起手:我知道谁站在十字架的下面,先生。

芬坦当然知道谁站在十字架的下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总是跟他妈妈跑去做弥撒,他妈妈的虔诚是出名的。她太虔诚了,所以她丈夫只好跑到加拿大伐木去了,乐得一去不返,再也没有音讯。她和芬坦每天晚上跪在厨房念玫瑰经,看各种宗教杂志,如《圣心小信使》、《明灯》、《远东》,还有天主教真理学会印制的每本小册子。他们去做弥撒,领圣餐,风雨无阻;每个星期六他们去耶稣会忏悔,人人都知道,耶稣会感兴趣的是灵修方面的罪过,而不是巷子常听说的那种普通罪过,什么喝醉酒啦,怕肉坏了就在星期五吃掉啦,骂人啦等等。芬坦和他妈妈住在凯瑟琳街,斯莱特瑞太太的邻居都叫她“奉献太太”,因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腿摔断了,茶杯翻了,丈夫不见了,她都说:好吧,现在,我做了奉献,最后无需求得赦罪就可进入天堂了。芬坦也一样糟糕,要是你在操场上推了他一把或者骂了他,他就会笑笑,对你说他将为你祈祷,将为他的和你的灵魂做奉献。利米国立学校的男孩们不想让芬坦为他们祈祷,威胁说要是发现他在给他们祈祷,就要把他的屁股一顿好揍。他说等他长大了,想当一名圣徒。这真是荒唐,你只有等到死后,才可能成为一名圣徒。他说我们的子孙将会对着他的画像祈祷。一个高个子男孩说:我的子孙会往你的画像上撒尿。芬坦仍是笑笑。他姐姐十七岁跑到英国,人人知道他在家里穿她的罩衫,每个星期六的晚上,他用烧热的铁夹子烫头发,好让自己在星期天的弥撒仪式上更迷人。要是碰见你去做弥撒,他就会说:我的头发难道不迷人吗,弗兰基?他喜欢用“迷人”这个词,别的男孩子不用这个词。

他当然知道谁站在十字架的下面,他甚至可能知道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吃的是什么早餐呢。此刻,他正告诉奥尼尔先生,是三个玛利亚。

小不点说:过来,芬坦,来拿你的奖品。

他磨磨蹭蹭地走向讲台,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拿出一把袖珍小刀,把苹

果皮切成小片,一小片一小片地吃,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一下子整个塞进嘴里。他又举起手:先生,我想把我的苹果分出去一些。

苹果,芬坦?不,根本不是。你没有苹果,芬坦,你有的只是苹果皮,只是外皮而已。你的表现还没好到、将来也不会好到能吃整个苹果。别想吃我的苹果,芬坦。刚才我听你说,想把奖品分一些?

是的,先生,我想分三片给奎格雷、克劳海西和迈考特。

为什么,芬坦?

他们是我的朋友,先生。

教室里的孩子们讥笑着,你捅捅我,我捅捅你。我觉得好难为情,他们也会说我烫头发,到了操场我会饱受折磨的。他为什么认为我是他的朋友?要是他们说我也穿我姐姐的罩衫,我告诉他们“我没有姐姐”是没用的,他们会说,假如你有姐姐,你就会穿她的罩衫的。在操场那种地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总有人有话堵你的嘴。除了照他们的鼻子一拳,你无计可施。可一旦你先打了那个用话堵你的人,那么,这一天到晚都有拳头等着你。

奎格雷从芬坦手里接过一小片苹果皮:谢谢,芬坦。

全班看着克劳海西,因为他是班上最高最壮的孩子。要是他说谢谢,那我也说谢谢。结果他说:非常感谢,芬坦。说着,他脸红了。我也说:非常感谢,芬坦。我不想脸红,但控制不住。所有的孩子又讥笑起来,我真想揍他们一顿。

放学后,男孩子们冲芬坦喊道:嗨,芬坦,你要回家烫你那迷人的头发吗?芬坦笑笑,爬上操场的台阶。一个大个子男孩在第七个台阶上对帕迪。克劳海西说:要是你没把头剃光的话,我猜你也会烫头发的。

帕迪说:闭嘴。那个男孩说:啊,还想命令我?帕迪正想给他一拳,却被那个男孩打到鼻子,他倒在地上,血流了出来。我想打那个大个男孩,可他掐住我的喉咙,把我的头往墙上猛撞,撞得我眼前直冒金星。帕迪捂着鼻子哭着走了,大个子男孩把我推向他。芬坦在校外的大街上,他说:啊,弗兰西斯,弗兰西斯,啊,帕特里克,帕特里克,怎么回事?你哭什么,帕特里克?帕迪说:我饿了,因为我饿晕了,所以谁也打不过,我真丢人。

芬坦说:跟我走,帕特里克,我妈妈会给我们吃的东西。帕迪说: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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