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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时分,易小楚在救护车的护送下来了,除了温赫和余秋月,还跟了几个医护人员,烧伤科的主任也在张院长的委托下亲自登门,易小楚这个在校学生也算够风光的了。
防护措施比较严密,又有医生、护士在,也不需要插手帮忙,整个过程延森都没看到易小楚到底成了什么样子,就被抬进了那间大卧室里。
好在他俩势不两立,看不着也就看不着吧。
当晚林文菁和余秋月都住在了这里,延森就赶紧撤了回去,考虑着等安定下来,就该拿易小楚当他的“小白鼠”了。
温赫夫妇工作都比较忙,家里又有个不大的儿子,只怕这儿以后的照料工作还得落到延森和余秋月身上。
果然,第二天一早过去,林文菁已经离开了,余秋月正在里面跟易小楚说话。
事已至此,不管怎样以后都要面对,延森还是隔着门跟她先打声招呼吧。易小楚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余秋月出来说:“延森,你就不要进去了,不太方便。”
延森嘿嘿了两声,心想,还不是早晚的事儿,这伤他早晚会看到,无论你变得多么丑陋。
“我在这儿等装空调的来,然后还有事呢。”
想不到等了一个上午,装空调的还没来,倒是来了位大妈,据说退休前还是个护士,温赫专门请了她来做家务,必要时还可以帮着打个针什么的。
大妈人挺好,说她的工作已经谈好了,白天过来打扫一下卫生,家里没人的时候陪陪病人,然后负责做午饭和晚饭,等他们回来了就离开。
温赫考虑的还挺周到,易小楚在养病期间还能好好享受一下,当时伊莉在家抱病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这时突然产生了一个近乎龌龊的念头,他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过来混饭吃呢。
这一天,延森差不多也成了新房子雇佣的钟点工,唯一的区别是没人给薪水。
陪着师傅装空调,看人家把新买的冰箱搬进来,总之要在这一天内完成必要生活用品的添置。然后就是帮着秋月收拾东西。
余秋月显出她的领导风度来了,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指挥着搬这搬那,可惜兵马少了点,只有两个手下可用。大妈干起活来很认真。但延森一个大男人,大活、重活当然都得承担。
秋月看看缺什么,就列个清单出来,这跑腿的工作自然也非他莫属。
由于他现在同情心比较足,再看看余秋月的小体格,还有那已经发胖的大妈,再苦再累,也只有接受下来。
中间秋月也出去了两趟,分别把自己和易小楚的日用东西从商场里买了来。
延森想不到有这么一天,热心做“甩手掌柜”的自己也会做了打杂的,而且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相处并不融洽的易小楚。
林文菁交给他的那张卡,他转手给了余秋月,他可不愿替易小楚掌管财务,自己还都让别人打理呢。
一天的时间,除了易小楚的房间,他的足迹踏遍了其它每一寸土地。而她虽然活动不成问题,也一直没出来,甚至很少听到她的声音。
大妈做的饭味道不错,坚定了他蹭饭的信念,不管怎样明天就要开工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在哀叹住宅狭小之余,更多的是担心,为自己的“医术”——如果能当得起这两个字的话。
治疗易小楚的烫伤,是一项心里彻底没谱的工作,他真的想有个人能分担一下自己的心里压力。
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刘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直还没来得及跟她讲呢。
“刘雨,该怎么做呢?”
易小楚受伤的经过都给她讲了,延森又把自己这些天做准备的情况,几乎所有的细节问题也一一说给她听。
草原上跟巴郎大叔学医的事儿,很早就汇报过了。藏医的神奇让她也叹为观止,只是她学的西医,对这些并不在行。
延森不知道说了多久:动手的经过,心底的彷徨,他都没有隐瞒,对刘雨没有什么是不能讲的。
因为他知道,刘雨永远是最好的听众。
他的苦闷,她当然感受得到,讲述的过程中,除了偶尔打断一下,没弄明白的地方问问,更多的是倾听。
“小森,决定的事情就勇敢去做吧。尽人事而听天命,治病就这样子的。”
等他说完,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开了口说了这番话。
延森握住听筒,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心中的郁闷渐渐退却,躁动的心慢慢趋于了平和。
真恨不得她总在他身边,随时听到这温柔的声音。
“小森,像小楚这种情况,药石固然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解除心理上的重负也非常关键。只有她自己树立了战胜疾病的信心,才有可能取得一个好的治疗效果。”
延森默默的点了点头,相信虽然看不到,但她一定能感觉出来。
“在这个治疗的过程中,你和秋月最艰巨的任务,就是努力让小楚快乐起来。失去了美貌,对一个女孩子来讲,甚至过于失去生命。她乐观了,才有可能取得应有的疗效。”
她的这些建议,完全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考虑,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开始时想的没有这么复杂,他的工作不过就是配配药物,苦恼的也仅是如何找到最好的配方。至于其他,像易小楚的情绪等等因素,他根本就没有去想过。
听刘雨这一说才明白:心理调理在疾病治疗过程中,作为一个辅助的步骤,也是不可或缺的。健康的心理,才有助于更快地恢复。
刘雨又对一些细节问题,一一说给了他听,只要她能想到的。到了这时他才明白,做一个好医生,也并不那么简单。
易小楚住院,不自觉地把自己摆在了医生的对立位置上,事事从己方考虑,却没有想过要从一个医务工作者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的确是有些偏激了。只看到了阴暗面,而没有想积极的方面。
“好刘雨,谢谢你教了我这么多。”确实,从她的一番里,他学到的东西太多了,不仅是为人治病,也有一种对待生活和工作的态度。
刘雨轻轻的笑声从话筒那侧传来:“怎么,肯为了一个‘小魔女’向我致谢?我们小森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多愁善感啦?”
“刘雨,你也学会笑话我了?我跟易小楚同学一直都处于冷战状态,这次不过看她可怜,一片好心罢了。”
“是吗?你可得小心点,别惹太多的风流债。你每次做什么事情,总要惹上个姑娘才安心。”刘雨不笑了,以一种近乎严肃的声音进行批评。
延森苦笑,似乎确实如此。
在她面前他很少隐瞒,有什么事情也尽量讲给她听。但从一点细节,她似乎都能挖出重要的情报。
“我……”
轻轻的笑声传过来:“你什么你,用心去做吧,最后别让我给你出面收拾就行了。”
末了,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也不明白她所谓的收拾到底指的什么。
很快,延森就把那些瓶瓶罐罐和草草木木搬了过来,准备现场办公。
不可避免,他终于要见到易小楚伤后的样子了。
他的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丝紧张,她会不会也如此呢?
搬到这里来住,易小楚嘱咐余秋月千万不要告诉班里的同学,就是不愿意更多的人知道她现在的样子。
除了这间屋子,公寓里所有的地方延森都熟悉了,包括余秋月的那间卧室,也是他帮着收拾好的。
那么,易小楚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自己能活动,屋里的摆设自然就是她的风格。
余秋月在里面做好了准备,悄悄向他招了一下手。
易小楚的房间里干干净净,没有过多的饰物,色调也是简单的冷色,还是比较符合她“假小子”的风范。
用作梳妆台的桌子上,也就稀稀落落地摆了那么几瓶东西。
相比余秋月屋里那些个娃娃、饰物,两个女孩子房间的布置,有着天壤之别。
除了参加活动,余秋月在外面也极少涂脂抹粉,但女孩子该有的那些形态各异、高高低低的小瓶子,他叫得上名、叫不上名来的,还是一应俱全。
空调大开着,床前拉了一个布帘,正好挡住从门口过来的视线。
☆、怵目惊心
屋子里面温度挺高,就这么站着四下打量的功夫,延森已经觉得身上要出汗了,也不知道是真热,还是紧张所致。
余秋月轻轻地揭起了帐子,示意他过去。
易小楚仰卧在□□,头却偏向了里侧。面前似乎摆了本书,但书页的微微抖动,暴露了她不安的心情。
这时,延森看到的是半个光光的脑袋,她的短发已经都给剃光了。
她的身上搭了一条毛巾被,遮住了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的双腿穿着睡裤,脚丫裸露着。
露出来的一点肩头很光滑,泛着淡淡的光泽,这应该是没有受伤的那一侧。
延森站在床边,并没有马上凑过去。昨天听了刘雨的指导,知道应该努力让她放松,心情好转起来,但他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小楚——”余秋月轻轻地叫了声,“延森过来了,让他看一下好吗?待会儿好给你用药。”
呵呵,咱也要享受大夫的待遇了,延森心想,先得把自己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又磨蹭了半天,易小楚终于把头转了过来,仰面躺好了。
触目惊心!
延森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看到的这一切,易小楚漂亮的脸蛋现在差不多可以称为阴阳脸了。
左侧额头到面颊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痂皮,是那种沉闷的深褐色,大概上面还涂了什么药物,散发着一股香油的味道。
还好眼睛没有问题,只是上、下睑有些挛缩,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都还完好。看来她的第一反应速度不错,水蒸汽喷出的瞬间,迅速地把脸别了过去,及时保护了这些器官。
易小楚睁大眼睛迅速扫视了一下,等他俯身过去,马上就紧紧闭上了。
多么可怖的一张脸,这一瞬间,延森想到了一句并不合适的台词: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不过却只是形容的表象,而不表达那种意境。
右侧面颊娇嫩而柔软,似乎吹弹可破,光线照到上面,仿佛能透过亮光。顺滑的肌肉,即使绷起来也那么好看。
一只漂亮的眼睛轻轻闪动,长长的睫毛紧紧地盖住下睑,虽然紧闭着,却也掩饰不住那惊人的美。
目光实在不忍落在受伤的一侧,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叹息声。
转过头看看身边的余秋月,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他脸上,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沉寂,没有什么词语能更好地描绘屋内沉重的氛围。恰在此时,空调启动,“嗡嗡”声及时响起,充斥在“空旷”的房间里。
延森想挤出一丝笑来,传达自己的信心,给两位女孩一点安慰。但嘴角牵了牵,却没有成功,不知道落在秋月的眼里,会不会比哭还难看。
受到静寂的感染,一颗晶莹的泪珠从易小楚那只美丽的眼中溢出,沿着嫩滑的面颊,缓缓流到颌下。
左侧的泪管大概也受损了,居然连泪都没有。
易小楚并没有睁开眼睛,脸上神情阴晴不定,复杂异常。一丝压抑的声音从她的嘴里传出:“小森,我现在是不是很可怕?”
认识这么久了,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已经努力在克制住心底的绝望了,但扭曲的脸不可避免地给了人一种可怖的感觉。
☆、品味
她表现出来的痛苦,使延森感到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是很痛,却有一种冰凉的感觉,瞬间就涌遍了全身。
延森想,应该说点什么,但真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