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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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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坊下站着几位团练,正拦着一个外乡人说着什么,除此之外,牌坊下还有一位浑身绫罗绸缎的老妇人,正扬着嗓子跟团连争辩。罗望京见到牌坊残破时,本已有点不快,见到团练跟母亲争执,心中更不满了——他是谁?本村唯一进士进士的娘亲能任人欺负吗?

罗望京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母亲,儿子回来了!”

牌坊下争执的人被惊动,罗婆婆立刻跳了起来:“我儿回来了,我儿回来了,看看你们谁敢拦我。”

读书人讲究安步当车,罗望京虽然心中急切,却不得不一步步走到牌坊下,奇怪的是,团练见到他出现并不逃跑,反而笑眯眯冲他拱手:“罗进士,你终于回来了。”

罗望京也不理团练,板着脸向母亲行礼,他这幅举止派头让罗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赶紧扯了扯衣服上的皱折,仰着头接受了儿子的拜见。而后,罗婆婆回身招呼:“二子,快出来,你哥哥回来了。”

乘母亲招呼兄弟,罗望京阴着脸问团练:“尔等这是为何?为何与我母亲吵闹?”

团练鞠一躬,大大咧咧的回答:“罗进士,休怪,这是蒙县尉与时教头的吩咐。你家娘亲乘你不在,收了几户投充田,又转手过户给你弟弟,还不给原主补差价。原主闹到县里,这事儿……县里都不好判决,但总之是‘侮辱斯文’,所以县里指派我们站在村口,凡有投充人过来,都给他们解说一番……”

罗望京血顿时涌到了脸上,满面红赤,不等他做出反应,刚才那位外乡人立刻嚷道:“原来你们是县里指派来的,早说嘛,早说我就不理会这婆子了。”

团练低声回应:“这种事情……出在村里,俺都觉得丢人,县里怎肯明说?”

外乡人嗯哼两声,转向罗进士:“你就是进士老爷吗?投充的事情我正要找你吧……进士老爷刚回家,不如我明天来?”

罗望京巴不得对方离开,以避免尴尬,他胡乱应和几声,扯着母亲,拉着刚出来迎接的兄弟,赶紧躲回屋里。一进门他立刻问:“母亲,投充的事情,咱以前只是听说,这会儿真有了投充人,母亲怎不四处询问一下该怎么做,以免……丢人现眼。”

“儿啊,你中了进士,脾气也大了,娘不识字,问谁去?”罗婆婆反驳说。

古代没有度娘,这样的知识不可能人人都拥有。一般来说,进士登科后自会有人过来投充,然后会有热心人士帮助解说规则与手续,这些热心人甚至会帮助进士把一切手续都办了,使得有些进士即使名下拥有投充田,也还是不知道具体手续。

当然,这些热心人的帮助也是期望回报的……但罗望京又不一样,他娶了褚素珍得罪了一大批人,罗婆婆又是个油盐不进的泼辣货,她夺取褚素珍嫁妆后,受到了海州望族黄氏、官宦人家施氏,以及地头蛇时穿的联合封杀,眼看在京里名声也臭了,这辈子不可能做官,怎可能去回报别人的热心?

罗二的媳妇春妮过来拜见伯伯,见到这位媳妇,罗望京新跳起来,想起传说中自己的媳妇褚素珍,顾不得谴责自己的母亲,赶紧问:“母亲,我……我那媳妇怎么不出来迎候?”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个低弱的、脆生生的声音:“姐姐不进来坐坐?”

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这个女声明显底气十足,话里透露着自信:“不进了,你郎君今日回来,我得赶紧通知我家郎君,让他过来拜访。”

门扉响动,褚素珍一身素服走了进来,透过半开的门,罗望京见到门口站里的那位女子——是昔日桃花观的妙泰尼姑,如今做俗人打扮,还梳着出嫁妇女的发型。

门里的罗二、罗婆婆,以及罗二媳妇,仿佛褚素珍不存在一样,继续闲聊着。罗母并不知道儿子在京城的失落,见到儿子回来,她显得很兴奋,喋喋不休的问候不停,根本不在意儿子是否得到了官职。

母子相见,感动也感动了,絮叨也絮叨了,罗望京看着静静站在一边的褚素珍,真巴不得母亲赶紧把闲话说完,他好与昔日的偶像相聚,好好诉说一下满腔的爱恋,以及自己对未来的打算。

到底是万贯陪嫁的妻子啊。褚素珍今天戴齐了全套首饰,虽然一身素服,但依然显得很俏丽。罗望京听到过一些传闻,见到传说中被罗二妻子春妮夺走的那些首饰,也完好无损的插在褚素珍头上,心里稍稍舒坦点,总算能耐住脾气心不在焉的应付着母亲!

不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两位女使打扮的人,这是两位体格很健壮的黑人女使,她们熟络地向褚素珍打了个招呼,同样,仿佛没看到在场其余人一般,提着两只篮子自顾自走向后院。

弟弟罗二在他耳边喊了几句,见到哥哥神思不属,他扯着嗓子再次高喊,终于惊醒了哥哥:“哥哥,今日有人打听投充的事情,但是你不在,他们居然不愿与我交谈……哥哥,别的不说,岗下白七那块田土你得留给我,那白七过去老看不起我,现在他想来投充,哥哥把他的田地记在我的名下,我看白七以后见了我,该怎样作揖打躬。”

如今,那个白七依旧可以看不起你——褚素珍在肚里补充了这句话,她面上毫无表情,手指冲重新出现的两黑仆轻轻弹动了一下,一名黑人仆妇立刻递上茶盅,并殷勤的给杯子加满茶水,另一位仆人则拿起了扇子,站在褚素珍身旁,轻轻的开始扇风。

这副富家女做派让罗母很不自在,但奇怪的是,她没有向褚素珍,以及对她视若无睹的两位黑人仆妇发作,反而转向自己的儿子吐槽:“儿啊,你看看,婆婆里在上面,自己喝茶的时候,也不知道顺手先敬婆婆,有这样的媳妇吗?不孝啊不孝。”

褚素珍慢慢的转起身来,轻盈的做了个福礼:“婆婆,我如今这套茶具只剩下一个杯子了,剩下的杯子都在婆婆那里,婆婆若还惦记这只杯子,也罢,没了更干净,婆婆连茶壶一块拿去吧。”

罗望京脑子嗡的一声,两眼顿时变得血红。褚素珍这句话虽然没有明显的指责,但也是告诉罗望京:婆婆每次接受敬茶,都要顺手将敬茶的茶杯扣下。

到底是读书人,罗望京立刻站起来,厉声训斥褚素珍:“素珍,怎么说话呢?世人常说有三不孝: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婆婆每每扣下你的茶盅,你怎么不说呢?阿意曲从,这是陷亲不义,这是不孝啊……母亲,其余的茶盅在哪里,快快拿出来,还予媳妇。”

罗望京刚开口的时候,罗母满是欣喜,谁料到儿子说完她都愣了。这话,虽然在指责媳妇不孝,却最终要求母亲拿出茶盅来,以成全媳妇的孝道……世上还有这种孝啊?

儿子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说的大道理,似乎不好反驳,文曲星,神啊神的话能反驳吗?

罗母不甘心的说:“儿啊,那套茶具是刚才站门边的时家妾室送的礼物,她来拜望时,说这是时家秘窑替极西的国王、皇帝定制的茶具……”

罗望京的额头青筋直跳。

他看出来了,那套瓷具罕见的描着金边,形状完全不像大宋流行的样式——但款式怎样倒在其次,大宋朝的瓷器,出现什么设计风潮都不新奇,但重要的是:那套瓷具说不出的白。那是一种像上等白玉一样温润的白色。

罗望京一梗脖子,不满的说:“母亲,这就更不该了,咱们进士门第,你怎么让时家一个妾室前来拜望,没的糟蹋了我家的门楣。”

罗母连遭训斥,她一指褚素珍,面红耳赤的反驳:“那可不怨我,是你媳妇接待的,儿啊,你不知道……”

罗望京嗖的站起来,打断了母亲的话,他彬彬有礼冲褚素珍一拱手:“素珍,你先下去吧。”

褚素珍二话不说,曲了一下膝,行礼告退。罗母在后面抱怨:“明明是你媳妇做出的错事,你怎么只说你母亲,儿啊,这也是孝吗?”

罗望京点点头:“母亲,俗话说:当面教子,背地教妻。媳妇那里我自然是要教导的,可不能当着人面训斥。母亲,我才进海州城,一路上被不少人鄙视,我不在,你与我弄得好名声啊你儿子今后还要不要做官了,你还要不要做官上的老太太?”

问起这个话,罗母立刻平静下来:“儿啊,你这次回来,也不说弄个官,替母亲讨个封诰……也不用急,这次回来,把你媳妇糊弄好了,让你媳妇再掏一笔钱,你去京城好好打点一下……”

罗望京截断母亲的话:“母亲,我这次回来,是打算接你们上京城的,听说弟弟要成婚,我打算帮弟弟成了家,立刻带媳妇与娘上京,一方面咱在京城活动,随时候着官,另一方面,娘也老了,总该享享儿子的福了。”

罗母眉开眼笑,正准备夸儿子几句,罗二在旁边拍手:“好啊,哥哥上京之后,那些投充的佃户就交给我管理,我一定……”

罗望京截断了兄弟的话:“弟弟成了家,母亲要与我一起上京,刚好我们把家当分吧分吧,让弟弟以后分家独过。弟弟啊,如果分了家,我的那些佃户却不能交给你管。”

罗母马上不愿意了:“儿啊,自家兄弟,怎么就管不得你的田产?”

罗望京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耐心的说:“娘啊,进士的养身田是要在学官那里登记的,知县大人那里也要上红契。这种田地一般都是由族中长者照顾,咱家没有族亲,但弟弟一个白身跟官上打交道,不免被人小看。

再说,有什么话,官上也不会明摆的跟弟弟说,毕竟是两家人了,所以这份田产理当由媳妇接管,媳妇娘家原本就在海州,我打算……”

罗母赶紧说:“儿啊,让媳妇娘家照顾,也不怕她娘家兄弟吞没了粮产,还是给你弟弟照顾吧。”

给弟弟照顾,我更怕弟弟吞没了田产——罗望京肚里嘀咕了一句,和颜悦色的继续说:“母亲,你要跟我上京的,媳妇家里总归是海州人,再说弟弟以后也要分家出去的,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媳妇,便是你与他,以后也是两家人了,‘我’这份田产唯有托给‘我’媳妇家人,才不至于亏空。”

罗母顿时想通了:“是呀,交给媳妇不怕亏空,我们只管每年让媳妇交出固定份额的田产,交不出来她自己填补,不管我们的事……儿啊,你不知道,今年日子真是难过,去年冬天严寒,茶树冻死了很多,茶市极萧条的,连带着,在城中讨饭吃的帮衬帮闲都少了进项。

这城里萧条,城外也难啊,今年一年旱情严重,只下了少少几场雨,许多田地颗粒无收,咱家二十亩地,打的粮食恐怕撑不到明年。”

说到这里,罗母一拍手:“多亏了时家那位妾室啊儿啊,你不知道,这位妾真是好福气,她原是时家宗子的生身母亲,嘉兴时氏为了给宗子存一份体面,所以将时氏这一支迁来海州。那妾室现在当家做主,虽然过去是妾,但现在好歹是宗子的长母,满村的人谁不尊重。

今年天旱,粮价涨得离谱,也多亏了这位时家长宗妇,送了我们百十斤肉,这才让我们过节沾了点荤腥,不容易啊。”

“什么?妙泰是时氏宗子的生母,什么时候的事情?”罗望京满头雾水。

然而,褚素珍不在场,在场的人没人觉得自己的话逻辑混乱——明明他们现在谈论的是时灿的母亲,而不是崔小清,但无人给罗望京解释。那罗二自从哥哥宣布了分家后,神态一直有点泱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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