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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刘存惊喜的是,八百盐工主动总结经验,加固盐田改良盐耙等工具,在生产中用上了牛马等畜力,一月前,又从抗旱的龙骨水车提水中受到启发,向大管家吕安提出申请并获得四架特制龙骨水车,立刻用于卤水提升实验,结果生产效率大增,制盐的单位生产周期整整缩短了六天。
诸多经验积累和改良技术的运用,使得四月份的海盐产量超出了前三个月的产量总和,待到明年万亩盐田建设目标完成,就算因天气影响每年只生产八个月,也能轻松保证每年产盐二十五万石,真正成为刘存旗下重要的支柱产业。
麾下产业的不断扩大过程中,涌现出数十位能力出众兢兢业业的人才,这些人才大来自最早到来的两批流民,他们对主上刘存最为忠诚,其中不少人的知识水平和领导才能远在大管家吕安之上,已成为刘存治下各产业的中流砥柱。
倍感欣慰的刘存决定奖励一批有突出贡献者,于是留下前来贺喜准备返回城里的王杞和刘晔,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二人,请两位出自当代世家的好兄弟出谋献策。
王杞是个武将,重新领兵之后更为深沉,他奉行兵家理念,有功必赏,有过必罚,骨子里等级森严的观念根深蒂固,因此,尽管此前他赞同刘存把工匠细分为大匠师、匠师、匠人、学徒的分级制度,也能接受刘存在珠山乡成立的用于管理方方面面的村老会,但绝不愿意看到刘存赋予麾下匠师和商人更大权力。
刘晔身负皇家血统,出自官宦世家,但脑子里却没有王杞那么固执的等级观念,他对刘存不看出身唯才是举、广开言路集思广益的做法非常欣赏,赞成刘存奖励人才重用人才的措施,因此对刘存提出的调整设想非常支持,理由很简单,也很充足:
“兄长治下产业分工细致,发展迅猛,土地与民众日益增长,重新调整正当其时。以珠山乡为例,蔷夫、乡佐、亭长、盐官、乡学山长、乡中三老等人组成的乡老会,仅能管理一乡之民,监督协调维持大局,没有精力已无法承担各大产业的人事调配、生产经营、盈亏核算等等繁重事务,兄长亦无法事事亲躬面面俱到,因此,提拔人才重用贤德势在必行。愚弟以为,兄长确有必要提拔一批德才兼备勤勉忠耿之人,委以重任,替兄长理清财物,管理各项产业,并从中挑选几个佼佼者担任兄长幕僚,为兄长上传下达,分担俗务。”
刘晔的意见虽然与王杞相差甚大,但他表达的方式温和中庸,有理有据,理由充分,很快获得王杞的认可。
刘存欣然采纳刘晔的意见,当即召来大管家吕平和村民中德高望重满腹经纶的蒙学山长公孙沛,与刘晔、王杞一起就有功者的奖励、各产业的划分与整合、奖惩制度和管理制度的确立展开讨论。
这个里程碑式的重要会议,一开就开了三天三夜。
中平二年五月初九,事关数万民众切身利益的大调整终于结束,多达八百余名突出贡献者获得刘存赐建独立宅院、配发象征功绩和社会地位的专用马车、颁发高额奖金、张榜表彰等奖励。
珠山乡新一届乡老会九名成员,在万民欢呼声中登台亮相,新的乡老会将在乡学附近建造自己的办公楼,九名成员不再参与具体的生产经营,集中精力肩负起管理全局、协调汇总、广纳民意、监督奖罚的重要职责。
紧接着,覆盖农工商三大行业的各项管理与奖罚制度明文公布,对数万民众产生极大触动和激励,整个珠山乡和城北庄园由此焕发出巨大生机与活力,无论是普通乡民,还是调整后五大工坊的各级管理者,都有了自己的奋斗目标和希望。
初十上午,刘存告别妻儿,谆谆叮嘱加冠后掌控刘存产业核心的儿子刘振,在成千上万民众崇敬的目光中离开珠山。
跟随刘存骑马前行的除二十八名武学弟子之外,还有五辆象征身份和功绩的特制四轮马车,马车里端坐着五名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他们已成为刘存的心腹幕僚。
第一辆马车上的公孙沛今年四十岁,清瘦苍白的面颊上依然残留着丝丝红晕,坐姿端正的身躯微微颤抖,显得颇为激动。
这位祖籍青州邹平的没落贵族子弟身材修长,眉骨高耸鼻梁隆挺,略呈栗色的五柳长须垂到心口,自有一种沉稳从容的超然气度。
如此一位相貌堂堂器宇不凡之人,却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坎坷与磨难,九岁时担任雍丘主簿的父亲因公殉职,接着祖父母因伤心过度先后死去,本就落魄的家道更为贫苦,但其母知书达礼性格坚韧,硬是靠其父留下的微薄抚恤和为人浆洗缝补,独立抚养教诲年幼的公孙沛和两个尚未懂事的女儿。
自尊自强的公孙沛满十三岁时,已是雍丘全县颇有名气的聪颖少年,其母觉得自己已没有能力让儿子继续提高,毅然卖掉了仅有的十亩水田和耕牛,将公孙沛送入颍川书院,师从大儒陈寔、韩韶,把全副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五年之后,学业有成的公孙沛离开颍川书院,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游学生涯,一路靠做苦力、替人写家书换取食物和借宿,足迹遍布中原各地和北方各州,记下数十万言的见闻与心得,其中不乏历史地理和古今轶事的考证。
二十二岁那年,意志坚韧目光高远的公孙沛结束风餐露宿的游学生涯,回到老家皱平,侍奉前几年带着两个妹妹回归老家的母亲,后接受县令延请担任在县学教习,并于次年亲自为两位心爱的妹妹主持婚嫁。
这时的公孙沛已在大汉年轻一辈士子中颇有名气,并以出众的文才、丰富的阅历和贤德,为士绅乡人所推崇,终于在二十五岁那年,获清廉公正的县令举为孝廉,在已经老去的家母依依不舍的送别下前往洛阳,自此踏入仕途之路。
本以为苦尽甘来尽可施展一身才华的公孙沛绝没想到,他当上郎官仅三个月,就迎来了震动天下的党锢之祸,数以百计名扬天下的文武官员和名士惨遭杀戮,成百上千的党人死于非命,闻风而逃祸及家人者难以计数。
身为党人中后起之秀的公孙沛不躲不逃安坐衙中,被捕时从容不迫一脸淡然,反而获得率兵逮捕他的校尉赏识,校尉爱惜他的气度和品德,悄悄为他陈情疏解,公孙沛因此而逃过杀头之罪,但最终被判十年苦役。
公孙沛获释时已是三十五岁,残酷的苦役没有摧毁他的心智和身体,反而令他更为成熟,更为坚毅,可当他赶回家乡后,发现自己的祖宅早也被官府抄没发售,日夜担忧的母亲瘫痪在床,让他疼爱也最为聪明孝顺的小妹五年前也因难产而死去。
目睹惨景,再闻噩耗,公孙沛终于崩溃,当即晕死过去三天不醒。
第四天,公孙沛悠悠醒来,看到记忆中勤恳淳朴家境殷实的妹夫,此刻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仍然端着汤药恭敬地伺候自己,便悄悄找来大妹询问原因,得知原本家道殷实的妹夫为了医治倒下的母亲,卖掉了田地和祖宅,至今无怨无悔依然靠租种田地支撑一家老小,公孙沛顿时泪流满面,挣扎出去抱着质朴仁义的妹夫,哭得昏天黑地。
哭完后擦干眼泪,公孙沛倔强地站起来。三日后,他脱掉仅有的一件士子长袍,换上农人短装,和重情重义的妹夫并肩走出残破的家门,扛上农具打着赤脚当上了佃农。
此后日复一日,公孙沛都和妹夫一起早出晚归,艰辛劳作,回到家便与种菜养猪伺候母亲的妹妹一起陪母亲说话,随后点燃松明,教导两个年幼外甥和周边农家愿意上进的孩子读书习字,从不收取任何报酬,更不理会县衙的多次征召,宁愿天天扛着农具,日晒雨淋顶风冒雪,过着平淡艰辛的生活,也不放下自己的尊严。
公孙沛的高洁和忠孝,终于感动了周边众多乡亲,淳朴善良的乡亲自发地帮助历尽苦难的公孙沛一家,利用农闲出动三百余人为公孙沛建起新的房子,齐心合力搬来石头,将公孙沛家前面的河湾水泡地修成鱼塘,又栽上了桃李,建起一间宽阔的房屋,以便让公孙沛教授越来越多的孩子读书。
于是,不苟言笑的公孙沛一面务农,一面教书,过着平平淡淡与世无争的生活。
直到黄巾之乱以燎原之势席卷而起,公孙沛知道大祸临头了,突然召集周围三百多户乡亲,说出自己的推断和深切担心,明确告诉所有人:三天之内,他将背上自己的母亲,和妹夫妹妹以及孩子们一起南下避祸!
不出公孙沛所料,刚过两天,数以万计的逃亡民众从西面的济南国蜂拥而来,十万黄巾军一路烧杀一路裹挟紧追其后,各地黄巾军与官兵发生大规模激战,近半个大汉陷入战乱,整个邹平一日之间惊恐万状,哭声震天。
公孙沛周围的乡亲吓得魂飞胆丧,各家各户匆匆收拾包袱,扶老携幼云集于公孙沛家门口,然后紧紧跟随公孙沛一家结队南下,在公孙沛的指挥下,巧妙避过了洗劫东武、黔陬两县之后一路杀入青州的数万黄巾军,有惊无险来到了夏河城下,最后幸运地获得刘存的赈济,不久,公孙沛一家和三千多走投无路卖身为奴的流民一样,进驻珠山脚下,成为主上刘存麾下的首批家仆。
刚到莽林覆盖乱草丛生的珠山脚下时,包括公孙沛在内的所有流民都看不到任何希望,本以为自己将会在沉重的劳作和残酷的环境中死去,谁知不到三天,所有的一切均已改变:所有人端上了漂亮结实的陶碗,一日能吃两餐而且几乎天天有鱼,虽然劳作很辛苦,但从没有遭到打骂,伤病者竟然还有巡回的医匠免费治疗。
两个半月后,一个个流民家庭开始住进自己建起来的红砖瓦房,每户人家都分到一亩用于种菜养鸡的肥沃土地,
紧接着,一件件用精铁打造的新式农具、只有富裕人家才能享用的精美套陶器和布匹,免费发到每一户人家,日子过得比在自己原来的老家还要安逸富裕,所有的孩子进入了建于村中正中央的宽敞学堂。
首次与主上刘存谈过话之后,公孙沛和其余十七能写会算的人一起,被选为村中学堂的教书先生,享受超出平均配给两倍的优厚待遇,管教的却是流民自己养育的三百多名孩子,其中就包括主上刘存可爱的五岁女儿,以及公孙沛的两个外甥在内。
当所有人看着自己亲手开垦出来的上万亩土地冒出绿苗,当所有人住进青砖灰瓦的结实房子、家里有孩子的欢笑、后院有鸡鸭的鼓噪之后,谁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就在众人无比迷茫之际,主上刘存将所有人的卖身契逐一归还,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把任何人当成奴仆,你们都是我刘存的父老乡亲。”
刘存走后,逐渐回过神来的人们捧着自己的卖身契,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成千上万人转向刘存离去的方向,匍匐在地频频磕头,那天晚上,哭声响了一整夜。
直到三天之后,还有许多人每天一早来到小河边,流着泪遥望北面刘存居住的方向,也就是从那时起,所有惶恐的心终于彻底安定下来,所有人都把这块土地看成是自己的家园,也正是从那时起,所有人都把刘存当成了自己的保护神,自己的主上。
那段时间,公孙沛每天回家走到无偿分给自己的小院门口,都会情不自禁地驻足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