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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看到青黛和徐辛夷,郑桢就断了对秦林的那点想法,这两位一个明艳娇媚,一个出身显贵,就算她自负美貌,相形之下也未免自惭形秽。
哪晓得秦林又用轻轻几句话,就替她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和内官监少监叔侄相助一臂之力,如果需要的话,连长公主朱尧媖和太医院使李建方都会出手帮忙,在宫中上位不是容易多了吗?秦林甚至非常坦承的提到,必要情况下,他还可以去和冯保做些交易……
郑桢再看这位年轻的秦将军,便是心中百感交集,明白无论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情,总之不会是一面邂逅就各奔东西的匆匆过客。
“阿桢谢过秦大哥,此生若有出头的一天,绝不负今日之恩!”郑桢郑重的发出了誓言,她很快就恢复了信心,对荣华富贵的渴望,让她的斗志在眼睛里熊熊燃烧。
随着卧底孙晓仁反水、白莲北宗覆灭,宫中逐渐恢复了平静,元宵节后郑桢顺利通过了秀女的遴选,被女轿夫一乘花轿抬入宫中,从此成为紫禁城里地位最低下的“都人!”也即是普通宫女。
不过,现在煊赫无比的慈圣李太后,当年何尝不是以同样的身份进入裕王府?十余年间,就从地位寒微的宫女,变成了母仪天下的太后……
别人或许不懂秦林为何如此看好郑桢,就连徐文长都觉得秦林的安排过于自信,何以确定郑桢就一定能爬到宫中的高位?她模样虽算得上美貌,可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呀!
秦林心头好笑,暗道你们知道什么?郑桢就是万历朝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郑贵妃,数十年间搅动大明朝局的“争国本”、“妖书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等等都和她有关。
有人说她是迷惑君王的妖女,有人说她和万历真心相爱,但对秦林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自己帮助,郑桢将来能走到什么位置?
这一批秀女通通小轿抬入宫中,别人是一入内廷深似海,紫禁城深宫幽怨寂寞一生,到头来只落得白头宫女说玄宗;换了郑桢,这一去就了不得,《大明版金枝欲孽》、《万历之步步惊心》,从她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就已隆重上演……
如果说郑桢是秦林提前投资的潜力股,交给冯保的那方玉雕闲章,则是针对王皇后的迅捷有力的打击。
冯保到底怎么拿闲章玩的花样,秦林并不是很清楚,只是没多久张小阳就带来了消息,王皇后近年来安排在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心腹太监,几乎被冯保一扫而光,贬斥的贬斥,革职的革职,要不就退回王皇后跟前,不再掌权。
王皇后吃了个大大的亏,但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击,想必那方闲章起到了很大作用吧。
据说,最近几个晚上,皇后居住的坤宁宫都传出了瓷器摔碎的响声,看来王皇后的心情非常不佳呀!
另外,王皇后身边一个姓冯的小太监、一个姓秦的小太监,被她找到岔子,狠狠毒打了一顿。
秦林闻言哈哈大笑,堂堂六宫之主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实在是衰到家了。
“还不都是秦长官你搞出来的?”张小阳这么想着。
徐文长得知原委之后,倒是捋着山羊胡子提醒秦林,认为冯督公也不是善茬,他铁定既和王皇后斗,又把闲章和秦林有关的事情,由某种渠道泄露出去,从而被王皇后所知。
这个分析很靠谱,冯保自己是铁定被王皇后恨上了,但他也不会忘了帮秦林拉拉仇恨,所谓尔虞我诈,便是如此吧。
换成一个月之前的秦林,确实会把王皇后的仇恨当成隐忧,不过现在嘛,今天天气哈哈哈……万历皇帝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郑贵妃已经出马,王皇后还能嚣张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到时候就算不进冷宫,也得靠边站吧,嘿嘿……
秦林笑得那个阴险毒辣呀,连徐文长老头子见了,也不由自主地菊花一紧。
几乎与此同时,青黛和徐辛夷也从朱尧媖那里得知了王皇后吃瘪的事情,三女立刻猜到是秦林捣的鬼,两位夫人早知夫君神通广大,只是感叹一番,长公主呢,又把姐夫崇拜得不行。
这天秦林正在衙门里头坐班,看看初春阳光灿烂,就把孙晓仁从诏狱里头提出来,坐在北镇抚司诏狱戒备森严的院子里。
矮几上摆着透瓶香的老酒,两只白瓷酒盅,秦林亲手斟满,将其中一杯往孙晓仁身前推去:“老孙,虽然你杀戮无辜、天理难容,但本官敬你是条汉子,这次本官能一举剿平白莲北宗,也有你的功劳。”
孙晓仁并不推辞,将杯子举起一饮而尽,轻轻地放在几案上:“头一杯,我该敬秦将军,是将军您查明家兄十年前的真正死因,才没叫小的做了冤死鬼,又是秦将军指点迷津,小人的妻儿才保得性命,满门抄斩变成徒刑流配,真是恩重如山。”
秦林也笑着举起酒杯,慢慢啜饮。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孙晓仁大笑着把铁锁链重新套回脖子上,自己走进了诏狱。
刑部尚书严清带着两名司官和一队兵丁,摆着全副执事来到北镇抚司。
这位老兄生得瘦长脸、肿眼泡、八字胡须,向来有清官之誉,只是每时每刻都板着张脸,随便遇到哪个,都像上辈子欠了他的。
他,也是六部尚书里面,唯一一个不是江陵党的人。
在江陵党如日中天的时候,严清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做到刑部尚书,要么就很有后台,要么就本事极大,或者两者兼具。
厂卫鹰犬虽然权势极大,部堂大员也不是随便惹得起的,见严清到了,洪扬善就满脸堆笑的迎上去,腰杆一弯:“严尚书到弊衙门,有何贵干?小的洪扬善在这儿侍候着。”
严清肿眼泡眯得几乎把眼睛挤没有了,看看秦林没有亲自出迎,就哼了一声:“果然少年得志便猖狂,老夫到此他居然还拿大,洪指挥,叫你们掌印官秦林来见!”
此时以称名为鄙,平辈论交称呼字,官场上则是官衔名号,譬如张居正,万历、太后叫他张先生,同朝大佬称他太岳先生,民间则呼为江陵相公,谁要当面喊张居正三个字,铁定不要命了。
严清对秦林直呼其名,北镇抚司诸位锦衣官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洪扬善更是板起脸,冷冷地道:“严部堂,对不住,我家秦将军在诏狱里有要事,要不您等一会儿?”
“老夫奉旨办事,秦某人再推三阻四,休怪老夫揭参!”严清说罢,将袖子用力一甩。
洪扬善以下北镇抚司的官校们,全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严尚书为什么像吃了枪药,虽然都是执法的衙门,但刑部和北镇抚司的往来并不多,好像秦将军和严尚书没有什么过节吧?!
“哎呀呀,是严部堂老大人啊!”刘守有从白虎大堂笑眯眯地迎出来,瞅瞅北镇抚司的署衙,脸上挂着几分揶揄。
严清重重地哼了一声:“刘都督御下不严,叫这等佞幸之徒做到掌印官的位置,真乃国朝之异事也!”
刘守有假作惶恐,心头早已乐翻天,作为老牌大特务头子,他当然知道严清为什么要大发雷霆。
当年刘一儒在刑部做侍郎时就是严清的好友,刘一儒、刘戡之父子在南京双双自尽,严清就把秦林在小黑本上记了一笔,只是刘戡之确实所行不轨,干出丑事来,严清不好公然跳出来和秦林争执。
怎么过了两年,严清突然又冲出来为难秦林呢?!
原来他之所以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稳稳当当的坐着刑部尚书的位置,只因他家与王皇后娘家结了亲,有这层关系,张居正就动他不得……作为首辅做得太明显了,未免惹来专横跋扈的讥评。
王皇后恨上了秦林,想必严清就是为着这一层,才撕破脸皮,跳出来指责秦林。
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也难怪严老尚书如此失态。
刘守有当然乐观其成,如果严清能和秦林斗起来,他绝不介意从旁打几下太平拳。
诏狱大门缓缓开启,秦林施施然走出来:“什么人在我北镇抚司大呼小叫啊?!诏狱重地,闲人免进,别把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好嘛,秦林眼皮子都不夹严清一下,将这身穿二品文官服色的堂堂刑部尚书,完全视若无睹。
洪扬善属下北镇抚司的那些个官校,起初见刑部尚书严老大人发威,都有些不自在,这会儿看看自家将军的笃定,一下子就放了心。
开玩笑,咱们秦将军斗垮了多少朝廷大员,还差你这位刑部尚书?
严清被一句阿猫阿狗气得够呛,指着秦林道:“你……你、你,你敢侮辱朝廷大员,本部堂……”
“你这是自取其辱……”秦林指了指黑漆漆的诏狱牌匾:“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诏狱严老大人在外头大呼小叫,敢是心急了,想快点进去?”
别人不清楚,秦林还不清楚严清的来意?这家伙就是替王皇后出气,来打压老子的吧!
若是别人,还真得让严清三分,可换了秦林,毛都不鸟他。
刑部尚书有什么了不起?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突然严清像是发现了什么,肿泡眼一眯,笑起来:“哼哼,秦将军竟然在诏狱里头喝酒取乐,本部堂要告到朝廷,治你玩忽职守、疏忽懈怠的罪名!”
“我喝酒又怎么样?我还和钦犯在喝呢!”秦林把手一指,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今天是来提白莲北宗一干要犯去菜市口斩首的吧?!不妨告诉你,刚才我就是在和其中一名钦犯喝酒,你可以现在就写揭参,看看能不能参倒我!”
“你……你……你……”严清气得面红耳赤,他做了好久的刑部尚书,还从来没遇到秦林这么嚣张、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刘守有假惺惺地装好人,一副皮里阳秋的嘴脸:“哎呀,虽说文武殊途,毕竟同朝为官,严老大人是前辈,秦将军未免太不尊老了吧?!来来来,秦将军年轻,道个歉,把这事揭过去就算了,哪里就要到揭参的分上?传出去,别人连我这个锦衣都督都笑话起来,那就不好听了。”
其实刘守有说的是屁话,北镇抚司虽然属于锦衣卫体系,但专门铸造了一方大印,有事可以专达御前,诏狱的事情并不归他管理。
可要是秦林道了歉,那就弱了气势,刘守有自然有后招叫他一步步低头。
秦林哈哈一笑,将严清打量一番,不紧不慢地道:“哪个龟孙子才不写揭参呢!咱们这儿笔墨纸砚都有,借给严尚书写,就写我在诏狱和钦犯喝酒,不写的是乌龟王八蛋!”
严清气得牙齿几乎咬碎,转身一挥手:“好,刘都督,这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秦某人欺人太甚我这就在你衙署借纸笔一用,现在就揭参秦某人!”
“小样儿!”秦林看着严清和刘守有,嘴角一翘,笑得格外奸诈。
“秦哥……”陆胖子跟上来,低声问道:“以兄弟对你的了解,怎么我觉得你是专门要激严清写这道奏折?”
“要写,一定要写,写了才好呢!”秦林嘿嘿的坏笑着,“因为要提醒一下某些人,别忘了……”
严清以进士出身做到刑部尚书,这文笔真是倚马可待,在白虎大堂刷刷刷几笔,就把揭参折子写好。
刘守有假惺惺地要阻止,话里话外却是火上浇油,非但不叫严清熄了火气,反而火气越来越大。
“刘都督,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是秦某人太不给老夫面子!”严清说着,把写好的揭参折子交给差官,命他加急送往通政司。
刘守有一阵冷笑,锦衣卫的诸位堂上官和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