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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倒下去的阮大元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金鸡太岁似乎施展了一手名扬武林的绝技“铁手穿墙”,看起不过是在空中虚接了一下,精湛的内力已隔空洞穿了阮大元的肺腑,就此一命呜呼。
紧接着阮大元之后,王子亮、侯迁两具直立的身子一左一右也相继倒了下来。
其实,他们两个人早就死了,只不过延迟到现在才倒下来而已,致命之伤俱在喉头,不过是寸许长短的一道小小血口,金鸡太岁如何巧妙的运施长披,以一指抡衣角扫过二人的喉头,这番惊人的身手,现场竟是没有一人看清,莫怪乎众皆瞠目了。
阮大元等三人,虽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可是在皖省境界,又是公门里第一流身手,设非如此,也不会要他们来办这件扎手的案子了,想不到初次上阵,连对方姓名面貌都还没有弄清,不过是照脸的当儿,竟然全都丧失了性命。
金鸡太岁这一手杀着,不啻产生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以至于现场十数条汉子,全都像木头人儿似的呆住了,继而哄然作鸟犬四散分开。站立在亭子里的那位神机营的把总张照,更是吓直了眼,他所以还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张皇失措,是因为他还有厉害的杀着。
这当口,他显然也挺不住了,不得不提前施展,枪身一举,张照大吼了一声:
“射!”就势一个虎扑之势,抢倒地上。
火绳子一亮而熄,耳听得“轰隆!”一声,大片枪子儿,有似万点飞蝗,呼啸着直向现场发射过去。
现场也只不过剩下两个人罢了。
金鸡太岁和他的那个奴才祝天斗。怪道的是,这两个人丝毫也不见得张惶。
“噗噜噜——”随着金鸡太岁转身拧腰的一刹那,一领黑缎长披已自展现了开来。
先时披在身上,并不显现得如何肥大,此刻一轻抡施开来,黑压压有似乌云一片,足足有两丈方圆,天空中基地激荡出狂风一阵,形成了极大的一声气波爆炸之声,震得人耳鼓发麻。却是一展即收,戛然而止。空爆声里,那为数千百的火枪散弹子儿,竟是无一命中,一股脑儿地来,一股脑儿地去,来无影,去无踪,倒也干脆。
“轰!轰!”一连又是两声枪响。
枪子儿划过夜空,扫过枝梢,哗啦啦作响。
对方又自直直地伫立着,成了打活靶。可就是一样的邪门儿,随着对方转动的那袭长披影里,大风一阵子狂旋,一转,一旋,其势又何止飞砂走石而已,就这样,来犯的火枪子儿,接二连三地又落了空。
敢情是卷到了半天之上。半天后,才像冰豆子也似的,劈劈剥剥散落了下来。
伏在地上的张照简直不相信自己这双眼睛,半天才明白过来,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心里却是清楚得很,一连三声枪响,证明埋伏在侧的三杆枪都开了火,可是全都落了空,接下来上膛燃捻子,可是半天耽搁,对方若是乘着这个空档,向自己发难,那可就糟糕透顶。
一念之兴,张照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敢逞能发威,抽个冷子,由地上猛地窜起来,一头扎向暗影之中。
大敌当前,岂容他来去如意?
张照一头扎向暗处,但迎接他的却是冷森森的一把钢刀,刀身不大,不过尺把来长短,头尖带翅,是把模样儿奇怪的匕首,噗嗤一声,可就扎进了他的心窝。
刀拔,血涌,张照身子哆嗦了一下,缓缓地倒了下去。
临死以前,他倒也没有忘记打量一下对方,看看杀死自己的是谁?
一心只以为是那只老金鸡。
他猜错了——是祝天斗。
大厅里光同白昼。
麦七爷强打着精神,向老天爷借了一个胆子,正在待客。
客人名目之多,一时说他不完……老金鸡,金翅子,金鸡太岁,夺命金鸡……说来一大串,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人。
现在他端端正正地居中而坐,一派斯文,竟是不带半点儿杀气。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身,包括衙门派来的人,麦家的护院,张照以次的几名火枪手等……这些人,竟是无一幸免。
玉兔高悬,金风送爽,郁郁的袖子花香里,间杂着刺鼻的血腥气息,气氛之不协调,一如现场这般。
麦七爷双手抱着精致的江西景德镇青瓷茶碗,向他的客人说了一声“请”,语音含糊,两只手直打哆嗦,碗盖相磕,格格响作一团。
“请……请……请喝……茶……”
客人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虎头燕额山林秀,地阁方平且伏垂——好一副堂堂仪表。这副仪表看在任何人眼睛里,也难以令人相信对方竟会是操干着没有本钱,杀人越货的买卖。
第十一章金鸡呈淫威追风侠受挫
这客人丰神俊秀的一双眸子,敢情是不怒而威,再加上两弯浓黑的剑眉,立刻便显现着无比杀机,一头长发直披而下,深垂腰际,髭髯两络,其色苍白,衬着顶额一束白发,两颊飞星,论年岁,约应在五旬上下,长身壮躯,坐着比常人站着也相差不多。
麦七爷薄通相术,只凭这初初一见,即感觉出对方是个非比等闲的人物。
所谓“一发长过腹,满堂金玉。”“髭须秀清,四海扬名。”“法令分明,望而生威。”“自烈而威,万人依归。”“眉角如剑,为人聪俊。”
这一切应之于对方,又当何解?
——满堂金玉——富是富了,却是劫来之财。
——四海扬名———名是有了,却是极恶之名。
——望而生威——威当具耳,料是盖世淫威。
——万人依归——登高一呼,俱是草莽流寇。
——为人聪俊——想当然耳,否则何得纵横来去?
麦七爷张嘴结舌地打量着对方,手上茶碗咯咯抖成一气,脑子里混饨一片,早先拟好的腹搞对策,一股脑地早到了爪哇国去了,此时此刻,却连一句体面的话儿也说不上来。
贵客眉角微搭,长目下垂,无视于眼前的麦丰存在,却自鼻咽间发出了浊重的呼吸声。
麦丰简直傻了,要不是自己听错了,否则又当何解?对方岂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睡着了?
一点也没错,真的是睡着了。
一霎间,鼾若雷鸣,四堂齐应。
“这……”麦七爷嘴里空咽了一下唾沫,眼巴巴地转着向直立于厅门、对方那个当差的祝天斗,“老当家的……他睡着了?”
祝天斗却是见怪不怪地点了一下头,冷冷一笑道:“不错,他老人家累了,不过,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你的,我家主人可是句句在心。”
“啊?是是是。”
除了说“是是是”之外,麦丰可也实在不知能说些什么别的,虽然如此,他可也不能冷扬,麦家大小,生死关头,岂可儿戏?
“老当家的——”麦七爷吃了烟袋油子也似地颤抖着,“有关你老人家早先下的……
那张帖……”
鼾声忽止,贵客哼了一声,意思是在要他继续说下去。
“我家主人收到了……收到了……”
麦七爷一连说了两次“收到了”,往下的话可就大费周章,苦着一张脸,半天才讷讷道:“老当家的……你老人家也许还不知道……我家主人他……早年虽干过几任京官,可是不比外官……是以,是以是……”
说到这里,他的话声不得不暂时为之中止,一来是往下的话益难出口,再者,对方显然又睡着了,起伏的鼾声真够惊人。
麦七爷拳着两只手,频频苦笑:“这这……”
眼神儿可就又膘向一旁的祝天斗,张口讷商地道:“祝爷你看,这……老当家的要是困了,咱们就——”
“你不必张罗了,我看你也别说下去了。”祝天斗冷声哼着,“麦老七,咱们总算见过一面,不能不讲些交情。”
麦七爷连连赔着笑脸:“是是是,祝爷你多担待。”
“哼!”祝天斗迈着他的八字步,一直走到了麦丰跟前,不屑一顾地瞅着他道,“我家大爷这些年有个行事的规矩,你难道还不知道?”
“这——什……么规矩?”
“哼,这就难怪了。”祝天斗耸动着他那一双黄焦焦的眉毛,鄙夷地看着他道,“不是我吓唬你,赶快通知你们主子,叫他准备后事去吧!”
“啊?”
这后事的一句话,对麦丰来说,简直就像是脑瓜上打了一个雷,才刚站起了一半身子,突地直挺挺地又坐了下来。
半天,他才又像是从梦中醒了过来,一条口涎粉条似的拖了下来:“祝……大爷……”
“你不必再多说了。”祝天斗狞笑着,“这就去给你家主人报信去吧……”
“祝爷……这件事不知还能不能取个商……商量。”
话声才住,只听得熟睡中的金鸡太岁,忽然间中止住如雷的鼾声。
祝天斗冷冷地道:“方才我曾跟你谈到我家大爷有个多年不易的行事规矩……这个规矩可想要知道是什么?”
“祝……爷赐告——”
“哼……那就是睡后杀人。”
“睡……后杀人?”
人字出口,麦七爷的舌头都好像少了一截儿似的。
“你还不明白?”祝天斗瞪着他那一双白多黑少的杏仁眼珠子,“这个意思就是说,我家大爷总喜欢在杀人之前小睡片刻……”
“啊,原来这样?”
“不错!”祝天斗直直地瞪着他,“我不妨再透露点消息给你,那就是我家大爷这会子可就要醒了,麦七爷,你是要留下来还是赶快去通知麦玉阶?那就悉听尊便了。”
“啊哟——这……我走……我走……”
麦七爷可是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由椅子上窜起来:“我这就去……禀报。”
没留神,脚下绊着了门坎儿,着实地摔了个大马趴,紧接着爬起来,哪里还敢片刻逗留?一溜烟也似的跑了。
“没出息的东西,起来说话。”
麦大爷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看着地上缩抖成一团的麦丰,似乎已想到了什么事了。
“大……爷……不得了啦……他来了……”
“谁来了?”
“那只老金鸡……他……他来了……”
麦丰简直像是没有了骨头,几次扶着茶几想站起来,都力不从心。
黄通看不过去,走上来搀住了他一只胳膊,算是把他给硬架了起来,让他坐下了。
“七爷不必惊骇,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吧!”
“是……多谢黄爷……”麦丰这才像喘上了气儿,“大爷……姑娘……事不宜迟……
你们快逃命……吧!”
几个字出口,眼泪成串地淌了下来。
麦玉阶脸色一阵子发青,紧紧咬着牙,半天才哼了一声道:“老七……你是看见了什么吧,男子汉大丈夫,干嘛像个娘儿们?我早先听见了枪响……敢是前面开了火?阮大元他们呢?”
“大……爷……快别指望他们了。”
麦丰两片嘴唇抖成一气:“阮爷,王……爷……还有侯爷……他们几位……可都……
完了。”
“完了?”麦玉阶呆了一下,“死……了?”
“死了……都死了。”麦丰打摆子也似的颤着,“还有神机营的……张……把总,和他手下的弟兄……也都……完了。”
“你是说,他们全部死光了?”
“是……死……死光了。”
麦玉阶脸上一阵子苍白,两片嘴皮微微颤动着:“我们家的那些护院师……傅们呢?”
“大爷……你就别再问了……”
说着说着,麦丰可就呜呜有声地哭了起来。
麦玉阶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苦笑了一下道:“这都是我害了……他们……”
站在他身边的麦小乔聆听至此,女孩儿家的心地慈善,忍不住低头饮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