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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之死-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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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到底没有哭出声来。人们知道,那不是哭,是泣,比哭伤心!流出来的也不全是泪水。
她对这个老公,有爱有恨,有哀有怨。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许多年来的恩恩怨怨,一齐涌上心头。如今为了她,为了她们这一段早名存实亡的婚姻,他竟受人唆使,来到这儿胡搅蛮缠!她伤心极了!泪水有时和血一样的灼热!
“只要有人理解,我斗什么都不怕!可是,你一个大男人这样没志气,叫我如何在同事们面前撑面子!”郭欣哭着说道。
“我没有志气,我那时候被打,被关,被整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我出卖过谁了?”老公提到这些历史,加深了郭欣对他们过去岁月的怀念。她抽咽道:
“整你的时候你还像个人,自从给你平了反,如今又当了官,你连狗都不如了!你这样的贱骨头,只配永远挨整,千秋万世不要翻身!整得越惨越好,整得越惨越光彩!整死了合该,整死了说不定还可流芳百世哩!”郭欣说着说着,忍不住又要笑,脸上就泪光晶莹地灿烂起来!
“你……”尹天宇不知她是真恨假恨,云里雾里。
“郭欣,你没事吧!”刘老师说着,转向尹天宇道,“尹团长,你们怎么说也是患难夫妻了,患难还远远没有终止。我们这一代人,是命中注定没有终止了!无论如何,这一次你一定要理解郭欣。她此时此刻,比任何时候更需要你的理解。我们是老朋友了,在你面前不讲假话,我知道你是因为听了别人的唆使,才会这样的。我奉劝一句,你不要再听一些人在你耳畔胡说八道。要相信我们大家,相信郭欣不会出事!你要鼓励她才对!”
刘老师说完,又有一些老师相继不停地劝着这位雄狮一般的文工团团长。谁都不记得大家都说过一些什么了。后来,这位外表高大威猛,内里懦弱怕事的男人,自己抱了娃娃走了!
那一个冬天,山里很冷很冷!有经验的老人说,今年一定会下好多好多雪的!

第十九章(4)

傍晚时分,马毅副校长、申一鸣主任和宋云芳书记三位领导带领着两个威风凛凛地民警同志,走进了老屈头的那间小屋。
十分钟不到,山婆子的大儿子来饭堂叫走了老屈头。
所有人一时全都愣了!又出什么事了?会不会……大家停下了正协商着如何彻底改变被宋云芳、申一鸣等人搞得一塌糊涂的教学模式,如何将他们这些人清理出教育战线去的下一步工作计划,都在心神不宁地等待着。老屈头不会就这样被他们抓走了吧?
大家一直等到深夜十一点半,不见人来,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回去休息了。饭堂里只剩下几个临时罢教委员会的委员,还有梅兰。他是列席的。
老屈头总算来了,手里提了一小瓶酒,一边喝着一边向几个人陈述着:
“没事的,他们是来查他们母子三人的户口,查他们的来路、出身、历史,查他们的一切!从八岁起,一直问到他们和护林老头的日常生活,问我和他们的关系。我说,我们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可他们非要看结婚证。我叫他们看床,看里边一间和外边一间,都有床,里边一间我和老婆子睡,外边一间两个小子睡。我还说,如有兴趣,也可以晚上别走,好好地来看,睁大眼睛看我们如何做爱……马副校长让我别生气,说这是惯例,是例行公务,公事公办。我告诉他们,我从头到脚都姓公,都是国家的,良心也是国家的。他们母子是纯纯正正的中国人!老婆子光流泪,什么也不肯说。叫她说什么?天!两个小猴儿吓得脸色煞白,一直不停地打着哆嗦。我告诉他们说:什么也别怕,娃娃,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大不了我们一家人找你守林的爹去,他老人家这时候肯定也很想念我们的。
“可那几个人说,如今是非常时期,这儿是边境地区,前不久出了杀人案,对任何人都一定要严加盘查!无证人员按政策是不能留住的。我说政策,什么政策?你两个公安娃娃,我还不认识你们?就说这一位吧,那一年你从口里跑到东江来投靠堂哥申主任,你来时带什么政策来了?什么也没有带嘛,别说户口,身份证都没有!手纸都没有哇,拉大便找不到厕所,蹲在野外到处埋地雷,完了像老维一样地用土坷垃刮屁眼!如今你神气了,进了公安局吃香的喝辣的,冲着我老屈头吆王喝六耍哪门子威风?跟我来这一套,没门!”
沙岩夺过老屈头手里的酒瓶,猛地灌了几口,大声说道:
“这些仗势欺人的小丑,败类,平时暴殄天物,刮取民脂民膏,吃饱了没有事做,就无孔不入,专以找人麻烦!我们善良的人民,省吃俭用地纳税,养着什么样的一群耗子,无耻之徒!无耻之徒啊!”
“他们没说要抓你吗?”罗大鹏有些心神不安的样子!
“抓我?我倒是求之不得啊。我问他们了,带着几副金壳手表来的呀?没带,多没劲!我这里捆绑野猪的绳子有几条,你们公安局不是用绳子捆人捆惯了吗?以前没有铐子时,只用绳子,都捆了三十几年了,要不要呀,借条不要你开,拿去吧,拿去吧!几位警察大人说:没这意思,没这意思!你老不要误会!可你们深夜来我家里问这问那,总该有点什么意思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哈哈哈哈……”
“他们还问我,最近打过些什么猎物?有没有打过国家禁猎的珍稀动物?打过藏羚羊和黑颈鹤没有,如果有,要没收的,最好是现在赶快交给他们带走!他们又假惺惺地将国家规定不准捕猎的珍稀动物名单详详细细念给我听。我说,你算了吧,还应你来给我念,笑死人,你们连那名称都念错了,怎么能将斑犀鸟读成了斑尸鸟呢,你们老师当年是怎么教你的?我还说那斑犀鸟的确是珍稀动物,比恐龙还珍稀!
“哦,对!恐龙早没有了,应该谈不上珍稀了,绝迹了!当年有的时候一点儿不珍稀,它们逞王哩,逞霸地球!那时候也不珍稀!恐龙没有珍稀过!
“生气?我没怎么生气,生那气干嘛?我认真地给他们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生物课,告诉他们在我们东江,都有哪些珍稀动物,它们都分布在哪几座大山里。有几种动物我还给他们讲了现存的精确数字。”
“他们才没功夫听你讲生物课呢!”罗大鹏说。
“可我批评他呀!几年前好多人去捕那大白猿,他们二人中有一人也去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公安局当时去了不下二十人。他们都带了长枪短枪,还带了行军锅帐篷什么的。我当时就在山里批评过他们,他们仗着人多,不服气,年轻气盛的人都不理睬我。我将火枪举起来,大喊你们要想从这儿过去,先把我放倒吧!我让他们回去喊他们那局长来,一定要喊。他们当然没有去。我说这事我真得抽时间去跟你们局长说,要给局长先生上一上生物课了。公安局人人有烧火棍,东江县多少国宝,不保护行嘛?”
……嘛!……嘛!……嘛!……
谁也不笑,心底苦涩涩的,眼中酸楚着!
※※※
罢教第五天,是一个星期六。这天晚上,“临时罢教委员会”举行了一个特别的婚礼!
还是在饭堂。临时在四个角落分别安装了四个大灯泡,屋子里毫辉四溢!刘怀中和郭欣二人自己设计自己剪刻的各种彩色剪纸,贴满了窗棂和墙面,天花板上横七竖八地吊着彩带,墙面也被白亮地粉刷了一遍。四周墙边一溜排开了带靠背的课椅,中间并排摆着两张课桌;两张藤椅端端正正地放在主位正中,两把木椅分别靠在两边;与主位相对的一边,是一溜长条藤椅,面前摆了茶几,上边茶盘里摆了花花绿绿的糖果,还有一些时令水果、甜瓜,瓜籽儿、香烟、茶叶等。
饭堂的大门是用四块特厚的原松木板拼的,洗刷得焕然一新的绿漆门面上,贴着红得耀眼的特大“囍”字!
这是一个激荡人心的婚礼,甚至有一点儿悲壮!
八点正,吉时良辰已到,大厅里的鞭炮齐鸣!顿时祥云笼罩,瑞气缭绕,一派吉祥喜庆气氛!
新人入场!
那是一对被装扮得年轻了二十多岁的老新人了!老屈头和山婆子胸前戴着大红花;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两个男孩,也戴了花,小红花。
老屈头,不!屈建明老师今天特意穿上了那套笔挺的黑色毛料西装,那是他二十多年前大学毕业时为照标准像专门请人定制的。当年照完相还没来得及穿,就被剥夺了穿的资格;后来,天就热了,热得每一个人都发烫发晕!盛夏季节,人们只穿一样的草绿色军服,都只戴一样的军帽,扎一样的军用皮带,别一样的红袖章。火热而火红的盛夏延续了十来年。总算临到不穿全民一色的国防绿了,老屈头曾想将其拿出来风光一番,可人人都穿一种人民装,都只能穿一种衣服,个人出格了,围观得看大熊猫一般!老屈头仍旧只得将那衣服压在箱子最底边。唉,五千年古老文明!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啊!老屈头为此一口气喝干了两个‘伊犁特曲’酒瓶。
那年老屈头谈过几天恋爱,那个很有几分姿色,不知谈过多少次恋爱的女人来的那几天,老屈头翻动过这套衣服,仅只翻翻而已,他终没能穿上它出来亮相。今天,他终于穿上了它!
这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啦!老屈头脸上春光荡漾得要向四面八方喷出来!
山婆子今天也一扫往日的灰头土脸,打扮得靓丽可人。原来她不难看,甚至还有几分姿色呢!年轻时定是一位美人!人们悄悄议论着,啧啧称奇!
山婆子穿了一套崭新的银灰色涤卡对襟服,那是郭欣送的。郭欣本来刚刚为母亲做了准备在寒假送去的,这下送给了这位历尽人间沧桑的山婆子做婚礼服,意义更大!她心里乐滋滋的。
屈建明满脸堆笑,畅快极了。二十多年积压的喜悦,今天要全部释放出来!可山婆子在哭,情不自禁地流泪!她大半生的漂泊,沦落天涯,今天终于有了归宿!那哭当然是笑之极至!
主婚人是郭欣和沙岩。当他们将这一对“具有中国特色”的新人缓缓搀到那两把藤椅上坐定时,全场响起了雷鸣般地掌声!掌声和着炮竹声,汇成了一曲无比喜悦的交响曲,震憾着整个饭堂,整个校园。连平日钻在饭堂墙壁上那几个小墙洞里成天叽叽喳喳叫过不停的小雀儿,也不知躲到何方去了!

第十九章(5)

“婚礼开始!全场起立!
“鸣炮——
“奏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高堂没有,只对了正中的伟人像鞠躬。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不!儿子拜见父母——”
两个儿子就双双上前,对着父母二老齐齐揖了三遍,又跪下去磕头,也是三次。复爬起来喜笑颜开地站立一旁。
“新人入座,介绍恋爱经过——”
大家就喜喜哈哈地笑,非让他们介绍恋爱经过!山婆子,不!屈师母激动得成了泪人儿一般,屈老师将她扶了一齐又站起来,向着各位老师连连鞠躬。屈老师一直笑着,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两行热泪终于流了出来!哦,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何止伤心处,高兴处一样!
“各位老师,这是一个迟到的婚礼,它太迟了太迟了……”沙岩朗朗说道,他自己不禁也溢出了泪水,“此情此景,咱们大家都应该高兴,都应该歌唱,都应该热烈地欢庆!我们不应该哭,别哭……”
沙岩一条铁一般的汉子,竟泣不成声了!啜泣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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