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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3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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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便是因此积劳成疾的,才会遭暗算后医石无效。可当下局势,他竟然又无力劝阻,无从劝阻。

    他要怎么告诉她燕王跳入壶口瀑布的事,也许她对天文地理知之甚少,不知道壶口之险,也许她对殿下深信不疑,不会过于忧心他的安危。那他就让她无需担心,静候殿下归来。若她都知道呢?张子厚踌躇不已。

    九娘听不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张子厚神情诡异,想到方才的梦,心中一动,赧然问道:“殿下有消息了么?”

    张子厚被见她眸中隐有潋滟水光,心中大恸,低声道:“高似、成墨和方绍朴回来了,枢密院正在问话——”

    九娘猛地站起身,五脏六腑绞在了一起:“殿下呢?”

    “殿下于青涧城调用种家军四百余骑兵,回京途中于宜川遭阮玉郎率领河东路叛军狙击。殿下用计,让高似成墨回京报信——”张子厚走至长案前,声音低沉。

    “殿下呢!”一把火灼烧得九娘胸腹疼痛不已,声音已变了调。

    张子厚竭力镇静:“殿下另有谋算,自行跳入了黄河。”他双手有些发颤,想随时扶住九娘。

    九娘却有些懵懂,跃下了黄河?阮玉郎,河东路叛军,宜川——

    “宜川哪里?”她轻声问道。

    “壶口,壶口瀑布。”

    九娘嗓子口一热,眼前金星直冒,她瞪着张子厚,一时脑中空空如也。

    张子厚伸出手去,又慢慢缩了回来,轻声道:“高似率四百人,难敌河东路近万禁军,后再战于孟门,迂回寻找殿下一日夜未果,听闻河东路禁军赶来勤王,才火速返京报信。”无论赵栩是何计策,都没有理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生死不明音信全无。他一听成墨所言,就想到殿下故意留了一线生机好稳住京中局势。壶口瀑布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谁能从中逃生?只有说成是自己的谋算,才能让众人心怀期待。

    九娘轻轻坐回椅中,垂首不语,片刻后才抬起头轻声问道:“河北两路要来勤王的禁军是否也是叛军?”

    张子厚一怔,他方才心神大乱,并未细听成墨所述的每一句话。但九娘所言有理,河东路禁军既然已被阮玉郎所控,一同上书勤王的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只怕也有问题。

    “有劳你去和苏瞻说。对了,还有福建路、两浙也需警惕。”九娘转过头看向惜兰:“我先回宫里歇一歇。”

    张子厚点了点头:“你勿要胡思乱想,殿下智谋过人,他是特意停留在壶口等候阮玉郎的,必有后手。”殿下那么说,一定也像让她别太担心。

    九娘唇边微微勾了勾:“我知道,我信他。”她的心渐渐定了下来,不错,赵栩如果真的面临绝路,一定有话要留给她。但成墨高似返京只为了报信,他就必然有脱身之法。她想不出他怎么能逃出生天,但她就是信他。她会替他守住汴京,守住家人,等他回来。

    他说过的,待他回京,要亲手将那白玉牡丹钗插在她发髻上。

    可脚下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九娘稳了稳自己,对张子厚微微福了一福,带着惜兰走出了都堂。

    沿途的廊灯、立灯、宫灯,照得皇城入大内这段路亮堂堂的。九娘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越走越快。她信他。他在她就在。她在他也一定在。方才那个梦无端端浮在眼前,赵栩的一言一笑,一双眼,只有她知道的撒娇耍赖卖可怜,他的腿伤,他的臂膀,他的温度,他的一切,潮水般涌上来。

    眼泪却在夜风中悄然迸裂,滚烫咸涩,从她唇边滑过。等她缓一缓,等她有力气了,她再去细细问高似和成墨方绍朴他们。现在她连问都不敢问,知道得越少,才越能相信他平安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自动发布。感谢订阅正版。

 第297章 (捉虫)

    第二百九十七章

    自从太皇太后和几位太妃去了西京; 慈宁殿便成了皇宫大内最热闹的地方。偏殿里住着陈素和魏氏两姑嫂; 赵浅予也求了向太后; 搬来和九娘同住在后阁里。连着赵梣出事后; 也不爱独自在福宁殿里起居; 因嗓子未好也歇在向太后这里; 向太后心疼他年幼遭此大劫; 又知道他因姜氏心结难解; 便索性派人收拾出自己寝殿的暖阁; 安置赵梣。加上各人的贴身女官、内侍、宫女,慈宁殿每日进出超过百人,把供奉官、都知和几位尚宫紧张得不行。孟在倒觉得省心; 只需集中大内禁军防范这一处便可。

    九娘回到慈宁殿; 见两侧偏殿均已熄了灯火,在陈素院子里静静站了片刻,才慢慢走回后阁。

    赵浅予正在灯下笨手笨脚地在一件樱粉肚兜上绣花,见她回来了,便搁下手中物事笑了起来:“方才我让阿蔡给你送羹去; 惜兰说你太累睡着了,急得我啊。可盼着你回来了; 那些事哪有做得完的时候; 你可别像哥哥那样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 弄坏了身子,哥哥定要发脾气骂你逞能要强了。”

    她忙不迭地指挥宫女们:“快去看看净房里水还热不热,把我那新得的玫瑰花露倒进去; 解乏得很。”转头再轻声叮咛惜兰:“阿妧腿上擦伤得厉害,别忘记上药,她今日又少上了一回药。”

    赵浅予想了想,再无其他事,才对着九娘得意地道:“等我哥哥回来,你记得告诉他我把你照顾得可好了。”

    九娘凝视着她和赵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桃花眼,正笑眯眯有些调皮又有些撒娇,忍不住上前紧紧拥住她:“好,我一定告诉他,多谢你这么照顾我”。

    赵浅予一怔,反手也紧紧抱住九娘,随即咯咯笑了起来,悄悄地道:“原来被这么大的胸压着怪舒服的,你还怪她们重,她们可真冤枉。”

    九娘见她一脸羡慕和淘气,不知怎么心酸得厉害,拧了她的脸一把:“你的脸被拧可不冤枉。”

    赵浅予啊呀一声,逃回榻上,举起绣绷挡在脸上,却见九娘已经转身出了门。

    净房里水汽弥漫,玫瑰花露的香气随水雾蒸腾了一室。九娘将自己埋入水中,闭上眼是赵栩,睁开眼也是赵栩,热泪融入热水,往事历历在目。

    “娘子?”惜兰担忧的声音模糊不清。

    九娘浮出水面,水已凉。

    “惜兰,拿女史衣裳来,我要回都堂去。”所有的担忧悲伤都埋入水底,九娘眼中坚定无比。

    他没有一句话带给自己,是因为深信她懂他。接下来他要的局面,她替他铺陈,她替他添柴。

    ***

    “什么?”苏瞻皱起眉头,他和二府诸宰相均和张子厚一样的想法,都知赵栩凶多吉少,所谓谋算,不过是让人留有一丝念想罢了。阮玉郎悍然起兵,自然是因为赵栩北上调走了他河北路军中一部分叛将。若是大名府尚在他手中,此时汴京可真是岌岌可危。但孟妧竟然要朝廷昭告天下燕王遇难失踪,实在匪夷所思。

    谢相摇头道:“不妥,孟女史错矣,当下四面楚歌,西军被牵制,陈太初还未能登陆海州。贸然公布燕王殿下失踪,只会打击大赵军民士气。”

    张子厚抿唇不语,静静看着素屏。素屏上投着她的身影,她换了窄袖长裙,披帛有一边拖在了地上。

    屏风后九娘的声音带有金石之声:“诸位相公,不公布此讯,何以阻河北路河东路勤王之师?不公布此讯,如何找出朝中与阮玉郎呼应之人?即便朝廷不公布,坊间这几日也必有传言,只会人心大乱。殿下投身壶口,置之死地而后生,正是为了让阮玉郎肆无忌惮。”

    张子厚走上前两步:“不错,理当因此昭告天下讨伐叛军。殿下神机妙算,能发现高丽和女真的阴谋,更能说服契丹借兵西征夏州。河东路河北两路会有这许多叛军,那朝中有无别有用心之人?中元节我们用了空城计,让乱党叛臣无处使力,一定还有许多人蠢蠢欲动。借此也可一览无遗。”

    谢相和苏瞻低声商议起来。忽地都堂外有大理寺急报,两位胥吏匆匆进来,跪于张子厚面前:“理少,五皇子不见踪影,开宝寺上下已搜寻了一个时辰——”

    张子厚目光如电看向苏瞻:“看来有人迫不及待了。”

    苏瞻头皮一麻,几乎要立刻派人回百家巷看一看张蕊珠在做什么。

    屏风后九娘的声音传了出来:“苏相,张娘子必定也已离府。还请二府速派人替换西京留守,接掌洛阳城防。”赵棣并无根基,唯一可仰仗的人,便是钱太妃和太皇太后。西京宗室云集,还有两万禁军把守,乘着赵栩出事倒是有一搏之力。

    苏瞻倒吸了一口凉气:“先帝驾崩,乃阮玉郎主谋。太皇太后绝不会与之联手。何况无枢密院之令,禁军又怎会听令于外戚宗室之流。西京直面河东府,若贸然更换西京留守和守城将领,只怕容易引起哗变。”

    九娘轻叹道:“太皇太后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女中尧舜了,她恨燕王远胜阮玉郎,有些人,一辈子也离不开权势,夺了她的权,比杀了她的儿子甚至比杀了她还要可恨。”

    屏风外一片静默,如此大不韪的话,他们却无言以驳。

    ***

    不等流言四起,第二日朝廷便宣告天下,燕王赵栩受河东路河北路叛军袭击,失踪于宜川,若有寻到殿下助他回京者,赏万金,封护国侯。翰林学士院拟檄文,斥三路禁军受阮玉郎蛊惑叛国,洋洋洒洒近万言。都进奏院连夜印制邸报发往各路,几百急脚递快马金铃黄旗,自汴京将邸报、告示和檄文送往各州。

    西京洛阳,乃大赵陵寝陪都,仿同东京的外城内城皇城,设有外围京城、中皇城、内宫城。群山环绕,河渠密布,历来易守难攻,也是汴京的一道屏障。

    太皇太后自中元节车马劳顿转来西京后,居于延春殿,钱太妃等人便在邻近的太清殿住下侍奉太皇太后。六娘身在洛阳心在汴京,每日留心宫城出入人等,见除了常入宫请安的宗室亲王和命妇外,并无军中将领或朝臣前来觐见,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孙尚宫以她服侍周到能宽慰太皇太后为名,将她安置在延春殿的暖阁中。

    六娘自然明白姜太妃一案后,她已被疑心上了,只要稍加留意,便知道她的女史去过慈宁殿,但太皇太后为何不处置她,却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或许是因为爹爹不放心她,特地请旨跟来了西京,太皇太后碍于孟家才容忍下来。

    天色渐沉,宫城内各殿都点亮了廊灯和立灯,九里宫城的城墙上,禁军密布。六娘正谨慎小心地服侍太皇太后用膳,外头内侍躬身入内禀报,说孟大宣有急事求见太皇太后。

    六娘手上的玉匙一颤,不敢抬头看,只听见桌上轻轻被敲了两下,太皇太后的声音传来:“宣。”

    一旁的钱太妃接过她手上的玉匙笑道:“孟大宣难不成是借着请安来见见阿婵的?好在娘娘一贯疼爱你,我看着没瘦。”

    六娘微笑着福了一福,退开两步,静立于屏风边,眼皮微抬,留神着四周。

    孟存大步入了延春殿,看了女儿一眼,行礼道:“禀娘娘,五皇子赵棣无诏离京,在上东门被禁军所获,现岐王殿下已经去了,派人让臣来请示娘娘,当如何处置。”他顿了一顿,补充道:“河东路勤王之师先锋军也已抵达城北徽安门外,严都指挥使亲自前往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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