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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出来第一个星期就决定分手,而且是被人指着鼻子撵出去的——这到底还是有一点丢人。她想了想,把桌子上写信剩下的、被泪水淹皱了的信纸撕掉。反正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写信了。
她在悲伤之外又升起了一点好奇,在这么伤心的时刻,一般的人都会做什么呢?是悲伤地哭上一夜,还是绝情再也不去想对方?都说情毒难解,这世上真的有后悔药和孟婆汤吗?
……汤?这一想还真有点饿了。她抬头看了看镜子,参照自己的样子,决定今晚去附近的印度餐馆买个大饼吃。
夏末的晚上有点凉了。明天一定会下雨,小到中雨,南风三到四级——丑门海的关节一直不太好,经过长年的统计,可以通过痛感和酸胀感精确地预测48个小时内的降雨情况。她拉开衣帽间的门,一层一层地把自己包成一个巨大的球。圆滚滚的球晃荡着出门了,伴随着低低的抽泣声。
她低声告诉自己,这就是任性的代价。自己在中国的居所,到了九月初就会点上热热的炉子。晚上若是加班,老板会给自己送饭。她清楚地记得打开白铁皮的饭盒,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羊肉串;而保温桶里是紫菜和虾皮放得多多的馄饨。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从此要一个人去闯荡。
花开花落,什么也经不住时间的消磨。一年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夏末。
夏末的城市已经有了些许秋意,把一切树木都染上了萧瑟的痕迹。
时间也许是一剂良药,能医好一切情伤。但有时和感情相关的事情会变成一种习惯,深入生活的点滴,生根至骨,再也不能拔除。
比如,丑门海就保持了一种行为:买印度大饼。
作者有话要说:
☆、“不咋地威龙”里的男人
第二章 “不咋地威龙”里的男人
一年来,丑门海一直过着一种非常忙碌的生活。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忘记刻骨的悲伤,以及对国内各种食物的思念。
这一天,丑门海忙完手头的事,发现已经错过了饭点。她无所谓地简单收拾了一下,看了看天气预报又穿上了条毛裤,准备出门买大饼吃。这一年里她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种印度面包,吃起来很方便,不仅可以直接吃,还可以就着咖喱一起吃,如果看书的时候叼着这种面包,书页不会被普通面食掉落的渣屑弄脏。
最重要的是,这家印度餐馆离自己住的地方很近,只有几百米——她是个超级不愿意走路的人,即便是几百米的路,每次出门都是巨大的挑战。
“不吃就会饿死了!”她对着镜子说了几遍,用来鞭策自己。
其实,大多数人很少会反复吃失恋时吃的东西,穿失恋时穿的衣服,做失恋时所作的事情——上班时失恋另当别论——因为总觉得不太吉利,仿佛历史会重演一般。
而且,很伤心。
可惜丑门海别无选择。方圆五百米,只有一家印度餐厅,再远的地方,就不是她能走到的了。每次买完大饼,在回去的路上,她都会忧郁而深情地看着手里的大饼,想起从前的恋情,感慨良多。那天她就是吃着这种大饼把分手的信寄出去了,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她知道陈灵一定过得很好,在一所非常著名的大学里长袖善舞,受到无数女孩子的喜爱,并且能够结识无数朋友,就像他读学士时一样。
当然,由于总是看大饼,她经常会摔倒。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那段感情,就像这种叫做“南”的印度面包,又干净又美好,除了咖喱,任何人都无法污染。
丑门海锁好门,穿着冬季该穿的上衣,秋季该穿的裤子,走在夏季繁花似锦的小路上。也许是太过无聊,她一边走,一边唱着自己写的歌解闷。这首歌因为经常唱,又是自己谱的曲子,所以走调不太严重。
“北斗的星
是谁温柔的眼睛
一勺一勺
舀不尽银河水中的星星
都说相思与春发
我看见相思染尘灰
锦绣斑斓
那是谁织就苦难和繁华
我静听风声和水流
欣赏了广厦千万千
山平海填巨龙仍盘桓在天地间
等我出现
都说相思与春发
我看见相思染尘灰
明月不移
潮汐阴晴入了谁的梦里
我抬袖润我朱砂笔
写下了丹汞的痕迹
风轻云淡 苍天抬起慈悲的眉眼
红尘可怜
……”
是了,这在首歌里,其实隐晦地提到了她的职业,一个看遍俯仰衰荣、占断因果、寻龙点穴的风水师,也算是半个修道之人。
自诸子百家分得儒道法墨名杂农,又有纵横阴阳家之后,道家一直问鬼神,阴阳只管观星辰。
所谓道的概念,其实非常宽广,不仅仅有卜问鬼神之事,命理玄机,更是自身体质和心境的修炼。
最起码,丑门海后两者就没修炼好。她才走了一小会儿,刚刚走出居住区的小路走到有巴士的主干道上,就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疲劳,抬不起腿来。她从不承认那是心里作用或者自己太懒,只是萎顿地靠在一个邮筒上歇着,要憋死了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看着自己瘦瘦的手腕,捏捏自己单薄的肩膀,在心里告诉自己:身体不好的人不能走太久,需要劳逸结合。
好吧,丑门海到底走了多久呢?可以这么说,要是她舍得动动脖子,倚在邮筒上往来的方向一看,还能看到自己住的房子。
就在她呼哧呼哧喘气的时候,一个亚裔的男子把跑车缓缓停在了邮筒前面的泊位上,那跑车吸引了她很少会好奇的目光。
海蓝色的跑车闪耀着“我很贵”的金光,外形好像一只被砸扁的螃蟹。丑门海不想承认,就是这个吸引了自己的目光——美国没有新鲜的大闸蟹吃。只看这辆车也知道男子是位所谓的成功人士,非常成功的那种。尽管丑门海对车子没有任何的研究,但起码好坏贵贱还是分得出来。在她的心目中,长得越张牙舞爪、越奇形怪状的跑车越贵。这个车好像是叫……不咋地?不假地?还是布加迪?反正是译名,怎么叫也无所谓了。
出于某种好奇,她往窗内瞥了一眼,发现车主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轻许多。
只见那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薄外套,中长的黑头发,刘海都用发胶固定在额后。相貌并不是现在时兴的那种有棱角的英俊,而是秀美雅致,五官就像打磨过一般柔和,嘴角一直挂着温和却虚假的笑。
让丑门海感到奇怪的是,这人明明开着很新款的跑车,浑身的衣着却很显保守,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更是民国复古的水晶款式,不像现在的眼镜往往有光膜,在反光下极为清澈,显得佩戴者非常儒雅。不是那种为了显称气质而特意的搭配,而是……
她想,确实不太对,看他举手投足,神色气质,根本不该……
想到这里,丑门海心里一沉,似乎看到男人用余光瞟了自己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手边的控制键,驾驶座那一边的车窗和靠近自己这边的车窗同时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降下。
那人随着空气流通,拈起一支香烟放在唇中,用优雅的姿势点燃,把头扭向驾驶座的窗外。
被玻璃隔绝的气息一涌而出。
这是什么玻璃……丑门海艰难地想,这感觉简直就像是挂在冥府的大门上荡秋千……
仅仅是刚降下一点缝隙,附近的空气骤变,几乎凝固起来。随着玻璃降下去大半,她感觉有一股味道像在自己身上压了一层土,又压上一层,一点一点把人挤到地里去。
对方似乎对自己有着极强的恶意。
为什么?不,不是考虑原因的时候。怎么办?难道今天吃不成大饼了?她在心底低低哀叹了一下,直觉告诉自己不可妄动,还是要先观察一下。
凭以往的经验,丑门海清楚,就算自己再累也不能再像被人抽了筋一般软软地靠在邮筒上了。借自己的感官,这种恶意有可能把邮筒压扁。到时候邮筒毁了,这人又开车跑了,谁解释得清楚?(这人该不会就准备这么对付我吧?她想。)她微微翕动鼻翼,不甘不愿地直起身来,尽力显得自然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道路,一边掏出手机看着,一边偷偷用反光观察对方的动作。
丑门海僵住。就那样背对着跑车立在路边,重新哼起了刚才的歌,百无聊赖般地玩起了游戏。邮筒旁边有巴士的停车点,在这里等车再正常不过了。她看到,自从这人把车停下来手机就失去了信号,要是装作打电话就太假了。
她想,只要对方有什么动作,能看出就是针对自己而来的,我就放弃买大饼,往回家的方向走,锁起门来画个大阵躲上一阵子,反正厨房里还有曲奇、大米、鸡蛋和杯面,再好吃的印度大饼也赶不上平静的生活重要。
随着思考,她运起神念仔细去闻,那一种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却有无比熟悉的味道几乎是扑面而来。怎么说呢,可以算是一种臭味,却吸引着她去辨别。
越好奇,越想闻,也便越恶臭难当。
那股腥臭开始越过鼻腔,直钻心底。她想,如果用太平洋把这个味道稀释了,大概有一部分是血腥味,一部分是精神上的恶意。剩下的,暂时分辨不出来。
那人除了散发味道,倒也没有动作。
她略为松了口气。大王花也很臭,也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大王花逮起来吧?也许这人有健忘症,今天出门前反复喷了四十遍香水,还有不是同一个牌子的?
丑门海脑子里天马行空,反倒为这人开脱起来。
有那么一刻,在丑门海对着手机屏幕看得都些走神的时候,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蓦然间向背后仰起头,把脸倒着反折了过来,下巴朝天,梳理整齐的头发桀骜不驯地散落下来,五官的位置全部扭曲,对自己发出了一个恶意与玩味混杂的心惊笑容。
啊啊啊,出现了!
传说中的……倒瓜子脸!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定睛再去看,那人只是在抽烟而已。
男人抽完了那支烟,就把开车走了。从头至尾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可是丑门海就是觉得自己在被用评估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着。
她想,听说这个车可以敞篷,万幸刚才那人没那么做……也许这是他仅剩的保守了吧。
到底是什么味道呢?伴随着极为强烈的恶欲与贪婪的气息。
死了很久的人绝不是这种味道,更不可能有野心,而且……那味道比这个好闻多了。秦始皇汉高祖,和这人一比就像是喷了高级香水。
目送着车子驶远,她越想越反胃,不想再做停留,用平时难以达到的行走速度去了那家餐馆。进门时她还不忘了看一眼表:破纪录了!她对自己说。丑门海稍稍舒服了一点,颇感欣慰地对自己说。
刚刚高兴完,一抬头看到店里的钟表,发现表在刚才已经停了。不过她想想也是,经过刚才的事,时间和空间的秩序都不会是正常的。
“一点值得安慰的事都没有啊……”她沮丧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吃个饼这么难吗
第三章吃个饼这么难吗
丑门海几乎每天都光顾的这家印度餐馆规模不大,装修得很简单,名字更是简单,就叫“印度菜”。她记得,本来这家店规模比现在还小,自打她住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