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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是晚间把,秦淮的水漾漾的绿着,在夜色的烘托下,纯透得毫无一丝渣滓,浆轻轻的插入水里,缓缓后拨,水声哗哗的清晰在耳旁,再看着岸上密密实实的人群,分外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清爽快意。
沿路上听来断续的歌声,经过夏夜的微风与略燥的暑气,很有些丝丝的袅婀。此时李逵却袒了胸扇着风大踏步行来船头,不耐烦道:
“什么鸟地方,行了半日还未到!”
说话间,前方灯火辉煌通明,连水影也荡荡的透出繁华喧嚣来——两艘豪奢巨型彩色楼船并排在一起,一红一绿,之上丝竹靡靡,载歌载舞,却正是到了此行目的地:
——大中桥。
那女子幽柔忧郁的歌声,也随之传了过来。
宝玉仰头看去,只见歌声来自于绿色楼船上一名女子,穿枣红色的云肩,黛绿趁兔白的深衣,缛裙袅袅,其实也没什么装扮,就坐在披着月色灯意的琴几前,和着簌簌点落的缤纷彩花,只觉得她缨络灼灿,宝珠生辉,连带身旁站的婢仆打扮的少女,虽脸容看不真切,也粘带觉似眉目皎好,沾风带香。
此时一曲已毕,一人高冠博袖,一口京片子,起身笑道:
“看来又是我们阮梦儿姑娘承让了。”
对面红色楼船上人人面带黯然丧气之色,列席人中,陈艋赫然在坐。神情甚是愤懑,他忽然招手唤了名丫鬟过来,自怀中拿了张纸递了过去。
不一会儿红色楼船上忽然有一位清丽少女领两名丫鬟排众而出,月色下,她的样子有一种出尘的倦意,揉和了衣不胜风的柔弱,还搀和了出神的秀气。
——就似一颗无色而发亮的宝石。
——又似乎一缕无力的幽魂。
她敛荏一礼道:
“小妹何田田,特地向姐姐讨教一二。”
待周围首肯以后,旁边两名丫鬟便奏起一支新曲,这女子轻启朱唇唱了起来。
宝玉一听心中一惊,原来这女子唱的竟是日前自己写给陈艋交差的那首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候。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颦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他听得数句,心中暗道要糟,原来这女子唱功虽佳,只是旁边伴奏之人意境太低,领略不到其中的深奥精微之处,因此陈艋这手奇兵突出之举,眼见得竟要无功而返。
宝玉与陈艋间相处甚是相得,更兼生在金陵,自不愿外地人来占了威风,见船家梢头摆了一支烟火,顿时心中有了计较。
一道蓝火,蓦然间从沉沉的水上升起,打破了这盛会竞赛,扶摇直接上天际!
就似无声的电,不甘寂寞的在无尽苍穹中吞吐了一瞬,给人以落寞静止的感觉。
绿色楼船上的人只见眼前歌奏着的女子微惊面容上蓝了一蓝。
——分明的是,朱色的唇在一刹那里惊艳也似的紫意了起来。
奏着的曲子顿时为之惊断,维持秩序的人方欲喝骂。那幽幽的箫声却适时的响了起来,径直扑入每个人的耳鼓,荡气回肠于他们的心中。
何田田怔了一怔。
她却也只怔了一怔。
因为她顿时听出——这支曲子,恰好是为自己方才唱着的词量身订做的。其意境,音律,不知道要比先前的两名丫鬟所奏高明百倍!
她马上抓住了机会。
清婉的歌声应和着袅曲的箫声,蜿蜒在秦淮河的水面上,歌声时而错落,时而惊起,时而低回,时而迷离,箫声却总是适时的相陪点缀,并翼齐飞。
良久,声响幽幽盘绕,终至无形,四下人潮攒动,偏生万籁俱寂,好一会儿,人人的心中都还涌动着一种因为曲终人散而起的浓烈凄凉!
万众瞩目下,冷黑的河心深处,一名手持竹箫的俊秀白衣少年立在船头,飘然若仙。他似是猛出现似的,那一股气派,像已吸尽了月里的精华,昂然立于天地之间。
第一部 金陵风云 第三十三章 双壁
良久,欢呼声才响了起来,绿色楼船上的人俱面带惊容,显然,这一次阮梦儿的气势分明被那名不见经传的何田田压了下去。
陈艋看清了宝玉的面目,行到楼船船舷旁挥手喊道:
“二哥,你来得正是时候!嘿!我们金陵终于扳回一城。”
言语中的喜悦之意,呼之欲出。
——此时自然有人分开一条道路让宝玉的船开了进去。那船夫得了这个彩头,在四下里拥挤的同行中左顾右盼,乐不可支,看上去一副小人得志的猥琐模样——宝玉行上红船,在陈艋身旁坐了,舒适的抿了口茶道:
“嘿,今儿人太多,我差点就来不了了。”
接着将吴用,贾诩引见给旁边各位士绅。李逵却有约在先,只得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闷在一旁不则声,一双牛眼倒是东张西望,宝玉也不理会他,命他在自己身后空地里坐了。又使人去寻觅些酒菜来给他吃。李逵见有吃有喝,还有小曲可听,也自得其乐。
说话间那侥幸胜了这场的何田田姑娘已经娉娉婷婷的行了过来,对着宝玉深深一礼道:
“贱妾在此谢过二公子相助之德。”
宝玉本不愿与这些风尘女子多有瓜葛,适才出手相助一是不忿自己所填之词轻易被人所比下,其次却是看在陈艋的面子上。当下微一挥手,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他这一来,何田田却作了难,眼见得今晚将决出天下第一牌匾的归属。而今年秦淮方面显然处于绝对下风,唯一的变数便在面前这位贾府二公子身上,她自恃容貌堪称绝色,普通男子一见大多神魂颠倒,色魂授予,本想等宝玉开口后将两人关系拉近在出言求恳相助,孰料他竟对自己视若无睹,淡漠非常,心下顿时生了气,冷冷转身离去。
这些小动作怎的逃得过宝玉的眼睛,何田田虽是大有姿色,在他眼中温婉不及袭人,艳丽更比不上晴雯,何况上面还有已是他囊中之物的薛林二姝?见她明明有求于己还拿腔作势,心下暗自好笑。
待何田田行远后宝玉对陈艋笑道:
“艋弟的红颜知己就是她?”
言下大有轻蔑之意,陈艋摇头道:
“此女心高气傲,小弟是看不中的。”
说着便对身旁侍女吩咐道:
“将云婷姑娘请来。”
不一会儿一名轻盈若诗,悠美如梦,桃腮杏目的佳人便在三名侍女的簇拥下往这席行来。若一朵云一般盈盈施礼,口称公子。
宝玉对着陈艋笑道:
“国色天香,贤弟果然有眼光。”
陈艋被宝玉一说,得意非常,径直将那女子拉入怀中。口里笑道:
“她们那里还有一名号称秦淮花魁的妙人儿,可要小弟为二哥引荐一番?”
云婷也笑道:
“公子大才,早已闻名金陵,云儿姐素日里也常常和姐妹们提起公子名字。”
宝玉回想了一下道:
“方才我前来的时候,听人说什么方云儿姑娘要与苏小小开赛了,莫非摸口中所指的,就是她?”
云婷黯然道:
“云儿姐是作为秦淮方的压轴人物,安排最后出场的,但是眼下田田也败了下来,对方还有四人,最后才会轮到苏小小,先前的姐妹已将最近的新词唱尽,只怕……云儿姐没有机会对上苏小小了。”
此时宝玉才将比赛的规则搞清,原来决出天下第一牌匾归属的惯例便是,南北各出十人,采用淘汰制,胜者一方可以继续留在台上接受挑战——如果实力强劲,己方一人往往能淘汰去对方数人。
斯时又无麦克风,扩音器,上台的又是纤弱女子,往往唱毕一曲,实是极耗心力。其时讲究的是一个“新”字,唱的尽是各地流传的新词,越到后面,选择越少,若你唱的是先前人已唱过的,在气势上就落了下风。因此每年一度的这次盛会,表面上是烟花行业中的地域之争,背地里却还包含了南北两地文人的暗自较劲。
这时众人耳旁忽然回荡起一阵令人清新忘俗的歌声,凉凉的盘旋萦回,使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洋洋快意。宝玉侧耳细听,唱的正是自己改动过的那首
东南形胜,六朝都会,秦淮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淘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
重江叠郦清嘉,有三秋桂子,百里烟花。羌管弄晴,渔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涌高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女子清清扬扬的声音配上自己的这首描写太平时节的新词,而旁边伴奏的也是高手匠人,基本是完美的统合在一起,顿时将对面那女子盖了下去。
一时间下方人声鼎沸,欢呼声,赞叹声云集,此番秦淮青楼主场作战,确占了地利的优势。
接着这位秦淮花魁方云儿不负众望,连下两城,矛头直指苏小小!
然而她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在八大胡同中,与苏小小并称为双壁的柳卿怜!
这女子一身才华风情,丝毫不在方云儿之下,两人连续换唱了四首新词,具是南北名家特意为此会写就的新作,均未传世,竟还是角逐得不相上下!
第五度交锋的时候,柳卿怜终于露出了疲态——这倒不是因为她体力将竭唱不下去,而是由于手中已没有了新词来与对方抗衡,只得选择了一首早已流传开来的前人遗作。
方云儿却恰巧保留了一首用来对付苏小小的杀手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势已骑虎难下,在心中叹息一声,微启朱唇唱了起来。
两人才华,声色相仿,所唱之内容便成了论断胜负的关键。
——自然,唱出新词的方云儿便无可争议的晋级下一轮。
苏小小!
方云儿!
这两名南北风头最劲的奇女子,终于在这等场合上直面相对!
宝玉却在一旁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们。
她美,
她丽。
她艳若牡丹,
她清似水仙。
然而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均美丽得似在放荡和纯洁间作凌波微步。具体来说,就是兼具了少女清纯与少妇的风情。
宝玉用的是一种赏鉴的目光。
清澈。
不似其他人竭力的想让自己的目光剥离/穿透那两名女子衣服似的。
因此他敏锐的留意到了那个人。对面那个与自己年岁若相仿佛的青年。
——那个正伏案挥毫的洒然青年!
四下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嗡嗡”的声音,那是由许多交头集耳的微细响动汇聚而成的。
这些声音里有惊异,有赞叹,还有艳羡!
那文秀中流露出一种高贵之气的青年竟当场挥毫赋词,递给苏小小编排传唱!
方云儿面色顿时煞白!
她混迹于风月场中,能够到今日这个地位,凭借的自然不单是美丽的外表而已。
——她已经猜出了这名少年公子的来头。
——他便是号称本朝第一才子的纳兰公子!
——纳兰性德!纳兰容若!
附:纳兰性德(1655…1685):清词人。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满洲正黄旗人。大学士明珠之子。康熙进士,官一等侍卫。善骑射,好读书。词以小令见长,多感伤情调,间有雄浑之作。也能诗。有《通志堂集》。词集名《纳兰词》,有单行本。又与徐乾学编刻唐以来说经诸书为《通志堂经解》。
第一部 金陵风云 第三十四章 胶着(上)
不久,便见纳兰长身而起,若玉树临风一般,将一气呵就的新词递了出去,不多时,苏小小便启唇轻唱将出来:
菩萨蛮
为春憔悴留春住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