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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无人,离他最近的亲兵也在一丈开外,因此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在想些什么,或是在说些什么。
弘毅的前方是一丛灌木,小小的叶子,却茂盛得几乎透不过光去,而焦大那平平淡淡的声音便清晰的自其后传了出来:
“……一共杀了七人,其中有五人均是在队伍中威望卓著,有组织能力的干才。下手之时,全是一击致命,只怕有的阿哥现在都还没有发觉他们的死,就算发觉了,也定然怀疑不到眼下看起来实力最弱的您的头上来。”
弘毅微笑颔首,他指尖触摩着的火焰也明亮了起来:
“如此一来,蛇无头不行,除了老十四有过亲自统兵上阵的经验外,老六老七他们在这方面还是一片空白,在这寸光阴寸金的时间中,他们在手忙脚乱统兵之余,自然会将疑心加到附近的对手身上,狩猎的进度越发就慢了,这当真是好计策,好谋划。”
焦大的声音听不出来一丝感情波动:
“自然,二爷你的手下,我也杀了两个,而且也是能独挡一面,调配人员的重要人物。”
弘毅微笑道:
“杀得好,若不杀上两个,我便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陡招人疑,不过,本王似乎也没有过统兵的经验,杀了他们,我也成了睁眼瞎,贾二应该于此节上考虑周到了吧?”
焦大轻咳了一声,远处两名模样猥琐,形容枯槁的瘦弱士兵歪歪斜斜的行了过来。弘毅身边由皇帝亲派的数名大内侍卫立即远远的拦住,却听弘毅说道:
“放过来吧,是本王要他们来的。”
两人这才得以靠近,焦大漠然地道:
“这两人便是少爷预先伏下的亲信,望王爷勿要以貌取人,少爷的原话便是,请殿下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们。”
弘毅哑然失笑道:
“本王岂是那种肤浅之人,你做得很好,今后大小事务便要拜托两位了。”
他前半句话乃是对焦大所说,后半句却是对宝玉遣来的两人而言,他以皇子之尊对这两人如此客气,实在也算得上是礼贤下士。那两人深深一礼,便退开在一旁,焦大此时却在注视着弘毅深井也似的双目,这双眼睛被火光一耀,分外有一种妖娆幻丽的神秘感,饶是以焦大的定力心智,也不禁失神了一刹那。
弘毅恍若不觉,微笑道:
“贾二还让你带了什么话来?”
焦大沉声道:
“其实少爷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而已。”
弘毅却顿时被这“随口”二字牵扯得来了精神,他如何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大事都是在“随意”的一句话,一件事中决定了未来的走向?
“哦,他随口说了什么?你将他的原话一五一十的道来。”
焦大迟疑道
“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喃喃自语了一会儿,似乎在叨念什么皇上以围猎为方式决胜负,却未说是猎得野物最多的人胜出。”
弘毅闻言一怔,轻描淡写地道:“他就说了这事?”这皇子嘴上说得漠不关心,可此时他按在地上的左手,却已深深的扣入了潮湿的泥土中。
“少爷还说,有的王爷应该想到了此事,例如七爷,他很有可能会将自己猎得的所有猎物都送给六爷,一来成全了兄弟之情,另外一方面,这也应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心之作。”
焦大依旧木然地道。
弘毅却双眉紧锁,显然陷入了沉思: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明白了,老七空手而回,必然招来皇上垂询,他以一个仁字为由,不愿妄自杀生奏对,给阿玛留下的印象也未必就输给了拼死拼活的我们!”
焦大漠然道:
“但是少爷还说,当今乱世,周围列强虎视眈眈,若当真有人行此计谋,却也未必能行之有效,皇上比谁都看得清楚,今后几年乃至几十年的要务,绝非治世而是争雄!而争雄最需要是刀和狠,绝对不是笔与仁!”
弘毅微微颔首:
“说得很是,不过贾二这话倒是点醒了我,在这次的围猎中,皇上也绝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打些野味比比多少来考察我等,定是别有深意,看来我还得仔细琢磨琢磨。”
焦大淡淡道:
“无妨,二爷你有充足的时间来考虑,这个时候,少爷潜伏在其他皇子队伍中的手下,应该已经开始给他们制造起麻烦来了。”
弘毅微笑颔首,他的发上在篝火的映射下,此时仿佛沾染了一层暗红的余烬色泽,有一种慑动人心的魅力。他仔细的解下腰畔的一枚做工甚是普通的玉佩:
“焦老辛苦了,可持此物回告母后,就说我得贾二之助,已重新掌控了局势。请母后一切放心,万勿挂怀。”
焦大接过手时,也微微一怔,这只因为包裹着玉佩的,还有一张一万银子的银票。他也不加推辞,飘然而去。
焦大忽然就走,可是连火堆的火苗都未曾摇晃一下,但是弘毅与那两人均有一种“压力消失”了的感觉,象焦大这种杀人无数之人,便是他对你无丝毫敌意,与之相处的人也会深切的体会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袭迫而来。
弘毅蹙眉沉思良久,忽然抬起头来对旁边侍立的两人微笑道:
“看来马上就得劳驾两位集合一下人手,我看这今后两日中的围猎计划,是时候得改上一改了。”
第二部 征战边塞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暗战
清时风气尚武,因此在这田猎之时,武将之间的争斗便成了一大看点,在第一日的海选过后,第二日便是各路精英的龙争虎斗,这可是实打实的硬功夫,玩不得半点虚假。但是宝玉却有严令,命典韦,李逵等人不得上力,他情知自己已是众矢所敌,似这等只有虚名而无实惠,偏生又最是招惹仇家的噱头,宝玉那是打死也不肯干这万本无利的勾当的。
虽然典韦等人不能参赛,心中却还是对这些上场的军官存了藐视之心,尤其是第一日里,有类似于鲍雄等的军官,居然开弓后连靶子都没射到,这等表现不禁令军方的人都大感面目无光,更惹得雍正大皱眉头……毕竟无论是哪位君主,也绝不愿意自己的麾下尽是废物。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宝玉却未再坐到专为文官国戚搭建的看台上享受多人服侍的待遇,而是顶着日头同李逵等人坐到了一起。
他给雍正的理由很是简单:
“臣的一干部众出生于绿林之中,偏生初来京师就赶上元人入侵径直上了战场,也未受过正规调教,行事言谈间实在颇多匪气,更爱好勇斗狠,若无人约束,万一生出诸多事宜颇为不美。”
雍正却也知道跟随宝玉北征的这干部属确是桀骜不驯,近三个月以来,从军部,京爻兆呈上来的治安批文中,有一小半都是宝玉部下所惹的是非,偏偏这些人大错不犯,小错连连,最多不过就是目中无人,不服从上司管教,欲待借题发挥严厉惩戒,但他们身上背负的赫赫战功实在又令雍正狠不下心来……再说这皇帝也非昏庸之人,自然知道人无完人的道理……只得将之一拖再拖。
因此宝玉主动提出要去约束部众,雍正立即准奏,事实上,皇帝心中也早有此意,惟恐这些桀骜不驯的将士又惹出什么是非来,到时候罚则挫伤军心,不罚就无以服众。这等两难的局面还是尽量不要让它出现为好。
…… …… …… ……
“哎呀!这蠢驴怎的不用力,左,左面一点,给他一脚!”
坐在宝玉身边还能这样般大呼小叫的自是李逵,这黑厮全然不顾事前叮嘱的各种规条,松松的搭了件脏西西的白布褂子便大而皇之的坐在了那里……说是白布褂子,其实其上灰尘油腻满布,早已经被糟蹋得看不出来本色了……拿了一条肥腻的狗腿一面啃一面看着校场中的搏击,还含糊不清的大声喝骂着旁人的不是,直若是在看街头卖艺耍猴的一般。
只要他乖乖的在自己旁边不去动拳出脚的招惹事非,宝玉当然也不会对李逵太过约束,转首对右首的赵云笑道:
“子龙,我颁下严令不允你等参加此事,想必大伙心中也是颇有微词吧?”
赵云却比初入京师时黑瘦了不少,他素日里却不似典韦李逵这等只管操演,其他一概不问,他乃是事无巨细,统辖的一应事务均要亲自过问。因此他所统带的部队在宝玉这一系里外界的评价是最高的,只是肩头的担子既重,素日里就不免有些操劳了。听宝玉询起,赵云愕然道:
“公子这是说哪里话,大伙儿都说,公子做事素来都莫测高深,我等只需要依命行事就是,咱们每条人命都是在塞外那种尸山血海的地方蒙公子一手拉出来,还有什么信不过您的?”
宝玉微笑颔首,转向打得正火热的场中,此时正是一名十四皇子手下的提刀的先锋与七皇子手下的一名拿枪的参将打得不亦乐乎,虽然明知此时只是演武操习,可皇帝大臣们都在上面看着,这两人拳来脚往,竟是分毫都未留情。宝玉对着李逵笑道:
“铁牛,你看最后赢的是谁,是拿刀的赢还是持枪的胜?”
李逵咕嘟咕嘟灌了一口白酒,用力将嘴里那块肥狗肉冲下肚去,眯缝着眼瞧了一瞧,将褂子一敞含混道:
“照我看,拿枪的准能捅翻那贼厮鸟。”
听他出言不逊,前面几排的几名与场中拿刀武将着同一服色的偏将均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李逵一眼。偏生后者已带了五分醉意,压根就没留意到此事,还大着舌头对宝玉笑道:
“公子,你别不信,要不咱们来搏上一搏?”
外界对宝玉的评价虽是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这说话却是冤枉了他,宝玉于“赌”上倒确是个外行,不禁笑道:
“怎么搏?搏什么?”
提到赌字李逵也来了精神,径直嚷了起来:
“来来来,李爷爷开盘口,拿刀的与拿枪的一赔一,来来来啊,兄弟们买定离手啊!”
此时前后左右都是宝玉所部,人人都与李逵混得烂熟,见宝玉也没什么要制止的意思,不禁一拥而上,争相下注,不多时统计结果一出来,竟是买拿枪胜的占了一半多,这只因为这些人都是经历过真刀真枪的老行伍,深知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宝玉与赵云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却不约而同的将注下在了拿刀的人身上。
而此时拿枪的已将拿刀的逼得节节后退,他枪头虽已被拆去,上面裹的是一层蘸了石灰的白布,但每一枪,每一刺都是恰到好处,就仿佛一只蜘蛛在从容不迫的编织着一张大网,它的对手或是直撞上网被粘住,或是退无可退遭困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陡然红缨闪动,那人跃在空中若如飞龙在天,长枪直刺而出,看上去气势磅礴,灵动非常,就连同为使枪的赵云也脱口赞了一句好字。
宝玉却笑了。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笑意。
用刀的人手忽然一抖,手中练习用的木刀忽然折成三截,分为上中下三路直射空中的对手。眼见得白灰纷扬间,这用刀之人取的角度极刁,使枪的大惊之下,回枪磕飞了上路与下路激射过来的断刃,终究胸腹之间狠狠的挨上了一记,照理说此时胜负已分,只是那拿刀的却还抢上一步,趁他在空中重心不稳,借势一个旋身重重一肘砸在了对手的前臂上。
……连宝玉这里也能听到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
赵云轻叹了一口气:
“这人的手臂算是废了。”
宝玉却淡淡道:
“此人兵器已损,若不心狠手辣些下此毒手,那么若是持枪的缓过一口气,厚着脸皮再扑上来,又是一场不明不白的大糊涂官司。与其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