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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运气不错,没用营长说的半个小时,二十分钟不到褐红独立团那个八二迫击炮连就实施了三次急促射并且在敌人追击的路线上行迷盲射击。
追击孟来福的敌人有点灰心,眼看着人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搞不定,反被炸死好几个,剩下没死心的七八个人还在追,又被我领着三个弟兄给当活靶子似的来了一顿精确射击,当场撂倒了三四个,再剩下的敌人不光失去人数优势,心理也彻底崩溃,再追恐怕就是找死。
我把孟来福放了过去,又趴在原地向停止前进的敌人打了几个点射,这回可就是纯属威摄了,意思是“小样的,让你们追,老子稳稳当当的在这等你们。”其实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我他妈恨不得能飞回去,这鬼地方一分钟都不想呆。
总算把弟兄们带回了警戒阵地,营长并没有在那等着我,而是听说我渡过河之后,知道已经安全了就气冲冲的回了营指挥所。估计他肯定是不想见我,怕见了我控制不住,不说掏枪将哥们儿毙了,上来踢几脚是一定的。
我们没有在警戒阵地多呆,现在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马上又将前出的弟兄撤向连防御前沿的二号高地。
进了坑道,我只把二排长送过来的水一口气灌了大半壶,连嘴都没抹,气还没喘匀就命令清点人数。这一清点让哥们儿心疼不已,差点当场昏死过去。前出二个步兵班、一个重机枪班加上孙猛的七人和我、孟来福、通信员共四十五人,牺牲十七人,重伤八人,其余弟兄基本都受了轻伤。最难过的是牺牲那十七个弟兄的尸首抢不回来啊,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有半点端敌战场指挥核心营指挥所重创敌人的兴奋。
重伤员们继续向纵深转移,我挨个握着他们的手,久久不想松开。八个重伤员至少有六个落下终生残疾今生今世得在轮椅上过一辈子了。其中跟孙猛一起前出的全连身手最敏捷的鲁树德,当初因为爬树的功夫被通信连连长刘通看上,拿好烟好酒“贿赂”老连长都没有从我身边挖走,现在跟着哥们儿浴血奋战为了救大家的命把一条全是腱子肉豹子一般的腿扔在了阵地上,已经是个废人。
“飞刀手”华成龙的右胳膊被子弹洞穿,如果当时就能救回来估计问题不大,可耽误了那么久,跟鲁树德一样,血都快流干了才被救回来,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还在乎什么胳膊。我那比“飞刀华”还勇猛还准确的兄弟啊,亲手用自己练成的飞刀干掉了五个敌人,可只能面临截断右臂的命运,以后连生活都无法治理,甭说玩飞刀了。
妈的,真是造化弄人,天妒英才。我手下最有特点的几个兄弟最灵便好使的几条胳膊腿差不多都扔在了那场残酷的战争中。日后他们的生活也不过的很不舒坦,华成龙战后复员,成了独臂。他还跟我开着玩笑,说是一年后来部队看我,让我看看他用左手练成的飞刀神功。可***老天不长眼,居然让他在家练成左手飞刀的同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说是***什么恶性骨瘤,赖以生活的左胳膊也被锯了。
我的兄弟华成龙承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他可以失去一切,但不能没有手,不能没有飞刀,于是选择了自杀,投进了他老家旁边一条深度不超过一米五的河里再也没有露出头来。我听到消息后,连假都不没请,一路赶到华成龙的老家陕西,跑到那条几乎快要干涸的小河边,我他妈要亲眼看看是什么河这么凶残,居然要了我那亲兄弟“飞刀手”华成龙的命。***,炮火连天的战场,凶悍残暴的敌人都要不了我兄弟的命,就那么一条连半大孩子掉下去都能自己爬上来的小河啊,就把我的兄弟永远的带走了。
还有鲁树德,战后拿到了伤病残军人的抚恤金回到河南老家。他的老家穷啊,当地的安置条件也不好,断了腿连假肢都装不起,一直坐在那张说是叫轮椅,要我说连他妈破推车都算不上的一个破凳子安上两个木头轱轳动起来吱嘎三响的破车上。我的爬树高手,天天只能坐在那破车上,眼看着家门口那几棵被他征服过无数次的参天大树冲着自己哗哗的嘲笑。
鲁树德根本谈不上什么自食其力,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一个月百十块钱的抚恤补助无济于事根本无法养活自己,还得拿出大部分交给爹妈去供一群未长大的弟妹吃饭上学。我开始的时候,每年都去一趟他的家,每次都把身上所有的钱留下,可他妈够干个屁?我找到团政治处,找到他们当地的民政部门,说破了嘴皮子,可管个屁用?那破屋子,连脚都下不去,每次我只能站在屋里,看到他爹妈那两张灰土暴面的老脸,一屋子缩在坑上蹲在墙角要饭花子似的弟弟妹妹,再看看坐在破车上的鲁树德,我他妈眼泪都流不出来,当时就想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最后去看他那次,妈的,我决定了,不能把钱给留下。我先到郑州下的车,买了个轮椅,就是孙猛也坐上去的,当时算是很先进的那种型号的轮椅,又雇了台半截子车一路赶到他家,把“爬树英雄”鲁树德从破车上掺下来,端端正正的坐在新轮椅上,再也不想看一眼,转身就走。
第二卷 褐色土 第一百一十一章 借酒消愁
酒是我一生中不可或缺的东西,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酒我就睡不着觉,这当然不是什么嗜酒如命,而是那东西能让人忘记不少烦恼。
现在可是大不相同,近三个月的时间,我还没有痛痛快快的喝过一次酒,只是偶而泯上一小口,现在连一小口都没了。自从我的老通信员牺牲以后,新通信员不会来事,没人给我背着酒壶,我也对那东西产生了极度的厌倦,甚至可以用厌烦来形容。一看到酒就能让我想起很多伤心的事情,一看到酒我就会情不自禁的唉声叹气。
老同志孟来福非常善解人意,在我眼里他比一般女同志还擅长这个,我处了那么多的对象也没有一个象他这么懂别人的心思。
“穆童,从上了阵地就没见你露出过一次笑容,全连都觉得很压抑,你现在是全连弟兄的主心骨,你的心情好坏影响着弟兄们的情绪,时间长了这种状态漫延下去,会造成恐慌和怯战的心理。我看今天咱们哥俩整他两口,以前尽跟你拚啤的了,今天弄点白的看看。”
在私下场合,孟来福更喜欢叫我的名字。毕竟他比我大五岁,为人处事一向稳重,当年老连长在的时候都跟他称兄道弟平起平坐惯了。虽然志愿兵也是个兵,但我们一起并列当过排长,所以他一直叫我穆童,当上连长之后改口很别扭,但他没觉得别扭,很自然的在超过三个人以时叫我连长,两个人的时候还是老规矩。
哥们儿这辈子最大的优点恐怕就是随和,跟林小天一样跟谁都是自来熟,没有什么官架子,跟现在某些装逼犯们比那是天壤之别。那帮傻逼平时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可一旦当把小官,弄把小权小势,那可真是得志便猖狂,谁要是当面不管他们叫个带职务的称谓,他会记你一辈子,恨不得把他孙子的小童鞋给你套上。
性格能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这话一点不假,一到战区的便再也不那么随和了,甚至有些骄横拔扈。听说孟来福提起了酒,眉头略微一皱,心中略有不快。
为了完成穿插作战任务,那天出发我都没让弟兄们喝壮行酒,怕进入状态过早,一时半会儿刹不住车,影响任务进程。现在连队刚刚血战几场,牺牲了那么多的弟兄,还重伤了华成龙、鲁树德、王大雷等好几个战斗骨干,最可气的是在敌人小规模袭扰下暴露了部分防御企图,哪还能来得那分酒兴?
“老孟,我现在一点兴致也没有,你要是馋酒了就偷着整两口,千万别让人看到,我可是上了阵地就下了‘禁酒令’啊。”
“连长,这‘禁酒令’下不下都无所谓,弟兄们想喝也没地方找酒去,壶里连白开水都供应不上,馋酒也只能等仗打完了再说,估计你也是没了酒才下的那道命令,不过,我这可是有点存货,还是你最喜欢的二锅头。”看到我面露不快,孟来福又改口叫了连长。两个人的时候,他这么叫还是觉得别扭。我一向尊重他,我还在家撒尿和泥的时候,人家已经是一等功臣战场上拚命的战斗英雄。
“好吧,那咱们就整两口,记住谁也别多,咱们哥俩要是多了,酒后误事,那可是追悔莫及。”
“你放心吧,想多也多不了,我这壶里就半斤不到,对你来说就当喝点凉水,找找感觉而已。”
我们坐在坑道里连指挥所,通信员和文书都被我撵了出去。孟来福准备的还很仔细,带了两个擦拭锃亮的军用茶缸,一人一小缸。
开始喝的时候一点找不到感觉,那种舍命陪君子的豪情也不知哪里去了,低着头一人一小口,弄得跟闷酒似的,成了典型的借酒消愁。
孟来福一看大势不好,他的本意是让我放松心情展露笑容,现在居然成了举杯消愁愁更愁。那可不成,这小子马上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弄出一些不着四六半文半白的酒诗词,什么“狂歌痛饮空度日”,什么“我自举杯邀明月”之类的,反正他念的书少,能整出这么几句还真不容易。
“行了,老孟,还邀明月,咱们现在耗子不如,成天在洞里呆着,邀个屁明月。”这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后悔,这口气不对,咱是指挥员不能把这种悲观情绪传染给下属。
“老孟,上前线的事跟嫂子说了吗?从上次生孩子到现在也有两年多了,一次没回家,嫂子也没来队,你不想孩子?”我的本意是提起老婆孩子这些家常里短这些让人高兴的事来缓解目前的苦闷心情。
我当排长的时候与孟来福、孙猛不知狂饮过多少回,那时只顾着拚酒了,一杯一杯的往嘴里倒,根本不怎么提及老婆孩儿。当连长之后,咱也算是装把小逼,成了有身份的人,基本就没跟孟来福他们一起喝过。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我当连长的时候部队马上要开赴战区,除了跟林小天、魏如海他们几个连队干部一起喝过几回,倒也算冷落了孟来福,我甚至还不知道他家庭和孩子的详细情况,也算是工作失职吧。
“唉,不说那些烂事,咱们还是开怀畅饮吧,今天我一定好好陪陪连长,你的酒量咱知道,这点酒肯定多不了,但必须喝到尽兴,咱们好象有小半年没一起喝了。”孟来福表情未变,可说出来的却是话里有话,透着无限伤感。
要在平时象我这么大大咧咧的人肯定不会注意这细微的小事,根本不会在意他说什么。现在不同了,连队的担子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大事小情必须要掌握个仔细,尤其是孟来福的事必须要了解清楚。我知道一名有实战经验,人缘极佳的老同志对连队来说是多么重要。抛弃职务和成长背景不同,我和他还是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儿,他的心事必须要掌握,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尽全力去帮助。
“怎么了老孟?还烂事?据我所知,全连成家的老同志中属你们家庭最和睦,我还很羡慕你,咱他妈现在可是鸡飞蛋打老哥一个,一说上前线,那女朋友就不翼而飞了。”
“唉,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一直都羡慕你和孙猛这样的城市兵,没有后顾之忧……”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所有的真心话和违心的话、假话、空话、大话都会在酒后毫不隐瞒的倒出来,当然对众多人来讲,那些假、大、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