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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北伸出像雪花儿一样洁白的纤手,站在玻管局楼前,仰脸接着还在往下落的雪花。那雪花落在她的手心里、脸庞上、眉宇间、颈项里,包括她微微张开的两瓣美妙的嘴唇里,有一瓣雪花儿甚至准确地落在她比雪花儿更洁白的牙齿上,雪花儿冰凉,她赶忙闭住了嘴巴。偏巧又有一瓣雪花儿调皮地落在她刚刚合上的嘴唇间——那雪花儿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代我去吻了她!
可我连吻她的工夫也没有,只能派出雪花儿这个使者。我当时正匆匆往玻管局的大楼门里走,我甚至没有时间扭头看看陶小北。她见我步履匆忙,对她视而不见的样儿,显然是生气了,将一个小雪团“啪”地扔到我颈项里来。可我仍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只是扭头冲她笑了笑,便“吱儿”一声推开玻管局楼道的门,闪身进了楼。
我要上楼去看那份文件——陈奋远、赵有才的任命文件像落在陶小北嘴唇边那瓣雪花儿一样,落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那份文件上其实只有两行字:
陈奋远同志任紫雪市玻璃制品行业管理办公室主任。
赵有才同志任紫雪市玻璃制品行业管理办公室副主任。
这份新的文件下发后,我们玻管局的局领导又由奇数变作了偶数。八位局级领导依次分别为:阎水拍局长,陈奋远主任,余宏进副局长,马方向副局长,朱锋纪检组长,姬飞行业工会主席,牛望月总工程师,赵有才副主任。
这个排列顺序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变化是:陈奋远主任跑到了余宏进副局长前头。我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阎水拍局长推向余宏进副局长的那一掌。这一掌的“内功”太深了,足以将对方一掌毙命!而出掌人却在那儿不动声色,谈笑风生。
翻开玻管局的历史看看吧,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里写道,翻开历史一查,满本写着两个字是“吃人”。而玻管局的历史翻开,还没有看到“阎水拍”,就早已看到了“余宏进”。余宏进一参加工作就在玻管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说他是紫雪玻管事业发展“活的历史”也好,“活的见证”也罢,包括那种“活字典”也当得起。他可真是把毕生精力献给玻管事业了啊!省长做玻管局长时,余宏进已是正科长。阎水拍还在县里做县委书记时,余宏进已是玻管局第一副局长。那任玻管局长升为副市长,已做了五年第一副局长的余宏进以为自己该当局长了,可“组织上”却调来一个阎水拍。这简直是在制造新时代的“窦娥冤”!余宏进副局长认为,这其实比窦娥还冤!眼看着搬一块石头压自己颈项上来了,却无能为力。余宏进不能埋怨搬石头的人——那是“组织上”。但他却可以怨恨这块石头——阎水拍就是这块石头!不!称他为石头便宜了他,应该将他唤作“屎盆子”,眼睁睁看着这个“屎盆子”扣到了自己头上。即使是石头,也是过去茅房里的那块“压厕石”——与屎盆子没什么两样,其特点都是散发着臭味!
余宏进副局长只得继续做他的第一副局长。可阎水拍却连这个第一副局长也不想让他做。有一次一个电话打到阎水拍办公桌上,阎水拍拿起听筒,对方说:“请找一下你们局常务副局长余宏进同志。”阎水拍“啪”就扣了电话。心想:谁任命他做常务副局长了?市里的任命文件写着“常务”二字吗?市里的任命文件当然不写“常务”二字。阎水拍局长脸一沉,玻管局便没有人再敢擅自称余宏进为“第一副局长”或“常务副局长”了。阎水拍局长此时的脸色才和缓了一些,将那张本省的日报从眼前移开,说:“只是排名在前边嘛,这是历史形成的。谁在茅坑里蹲的时间长,只能说明这个人身体不好,便秘什么的,并不能说明其他问题嘛。何况还有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他余宏进这些年做什么工作了?练三年太极拳,五年气功,恐怕都快练法轮功了!玻管局又不是气功协会!作为一名副局长,玻管事业这些年的大发展与他有什么关系?整个一个局外人嘛!你置身事外,我就让你置身局外——好好练你的气功去吧!玻管局出过一个省长,若再能出一个气功大师,也不错嘛!”阎水拍局长口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你余宏进若是气功大师,我阎水拍就是司马南!”
余宏进副局长做副局长时,陈奋远还在那个县做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后来跟着阎水拍来到玻管局,也只是一个政秘科副科长。余宏进副局长至今尚能忆起陈奋远刚调来时那张谦恭的笑脸。没想到这小子像毒蛇一样,不知不觉已爬到自己身边来了。每看完一份市里的红头文件,都要在文件前边那页“文件传阅单”上写下“已阅”二字。看着那份由政秘科印制的文件传阅单,余宏进副局长就来气:自己的名字恰好在阎水拍和陈奋远之间,前边扣一个“尿盆子”——臭你!后面紧挨着跟一条毒蛇——咬你!躲都无处躲,藏都无处藏。没想到现在又眼睁睁看着这条蛇从自己的身体上爬过去了,自己却在梦魇,心提到嗓子眼儿,胸腔仿佛要炸开,惊恐地瞅着正在自己肚子上爬行的毒蛇,眼睛仁儿都快要恐怖地从眼眶里迸裂出来,可手脚却一动不能动。
多亏了这些年练气功,余宏进副局长的抗击打能力已像我们紫雪市的文化积淀那样深厚。否则,阎水拍局长这一掌过来,足以让他五内俱裂——即使没有五内俱裂,他也再不敢和阎局长“过招”,瞅个空子拖枪落荒而逃,躲到后山里慢慢疗伤去了。
余宏进自此再不和阎水拍抗衡。他的心理防线已像当年的马其诺防线一样全线崩溃。他甚至在后无追兵的情况下,继续后撤二百公里,才惊魂未定地停下来安营扎寨——在以后的局务会上,他很少再持反对意见,最多只是紧抿着悲愤的嘴巴保持沉默。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阻击战中,阎水拍局长终于取得了胜利。局领导班子里支持阎局长的人数,首次和反对派持平!阎局长帐下兵强马壮,老头儿再不需要像长坂坡前的赵子龙一样,为了一个日后乐不思蜀的阿斗舍生忘死、东冲西突、孤军奋战。陈奋远、马方向、赵有才几员大将精神抖擞地围拢到他身边来。针对余宏进被“逼退”一事,阎水拍不无得意地对陈奋远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只能排到你的后边!截至目前为止,市里还没有哪个部门的副处级排到正处级前边的先例,我们玻管局当然不能破例。这个例也着实破不得——若能破得,那副市长不也可以排到市长前边了吗?我阎水拍还想把名字排到惠五洲和郑向洋前边呢!现实吗?可能吗?不成天方夜谭啦?”
玻管局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各族人民大团结局面。局里再召开局务会,只有一个声音——阎水拍局长掷地有声的声音。余宏进彻底蔫了!包括朱姬牛,也被阎局长这一掌的威力波及,就像三只寒蝉,又像三只缩头缩脑的小雀,蹲在树枝上侧耳谛听是否会有危险降临,霎时寂然无声。
每次局务会结束,赵有才主任就对大家说:“那就这样吧,同志们各负其责,下去分头按阎局长指示办!”
第十八章
玻管局由“七嘴八舌”到“一声喊到底”,这个历史性的转折,发生在我和陶小北在市委党校学习的这一个月里。两个傻家伙不知道,在我们用漫画勾勒局领导班子的精神面貌时,阎局长已主持召开了“遵义会议”,并已“四渡赤水”,正打点行装准备过草地呢!
学习班结束的前一天,赵有才主任突然打来电话,让我们赶回局里参加重要会议。赵有才主任在电话里讲:“阎局长要我转告每一个同志,谁也不允许请假!”
这次“重要会议”原来是搞民主测评。阎水拍局长的工作方式常常让人有那种“丈二和尚”之感。有时故意放出风来,说局里准备搞民主测评了,可却又迟迟不搞。有一次年初放出风,岁末才搞了测评。可真是“三百六十五个日夜”的“三百六十五个等待”啊!
有时阎局长却又搞突然袭击,在谁也不知情的情况下突搞测评。
这次测评属于后一种情况——阎局长突然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捧到局里几个同志面前,这几个同志眸子里怎能不惊喜地一闪呢?
这次共测评五个同志,其中有我和陶小北、李小南。
我们几个测评对象在测评之前均不知情。已在六楼会议室的沙发上坐下来,我还在问陶小北:“测评谁呢?”陶小北再问李小南,李小南再问下一个人。就像玩那种击鼓传花,我将花儿扔给陶小北,陶小北扔给李小南,李小南再扔给下一个人。鼓声一停,傻眼了!我们三个怀里竟各抱着一枝花儿!
测评前阎局长先讲话。将我们五人挨个评价了一番。诸如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德才兼备之类。说到我们的缺点则轻描淡写,有点像上中学时老师写的操行评语,在一大堆好话后面缀一句缺点。如果这个同学是一个班干部,就写一句:“希今后大胆工作”;如果是一个学习好、身体差的学生,就写一句:“希今后加强体育锻炼”;如果这个同学在本学期与别人拌过两句嘴,就写一句:“希今后团结同学”。
机构改革若是一场盛大的婚宴,最后浮出水面的方案则是婚宴上款款迟来的那位盛妆的新娘,前面做了多少准备,都是为了最后一睹芳容的这一刻。阎水拍局长在讲话中还透露,本次测评结束,即意味着这次机构改革即将结束,机改方案将很快出台。阎局长说:“这是一次涉及面较广的机构改革,不少同志的工作岗位将有所变动,凡是平级调整的这次均不测评。”阎局长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怦怦跳了两下,心想:那就意味着被测评的同志这次要被提拔了?
接下来阎局长宣布这次测评的规则,他说:“我私下了解了一下,对这几个同志大家均无异议,因此这次测评搞简单一些。一会儿给大家每人发一张票,上面写有这几个同志的名字。如果不同意,就在名字后面打个‘×’,如果同意,就啥也不填,将‘白卷’交上来。”
“大家听清楚没有?我再重复一遍,不同意就打‘×’,同意就什么也不填。”阎局长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扭头对赵有才说:“既然大家没啥意见,现在开始发票。”
票发到每个人手里后,有人下意识地拧开钢笔套,慌忙又合上。为了表示自己没有不同意见,赶快表白立场似的将双手插在袖统里,这才叫“袖手旁观”——每个人袖着手扭头左右看一看,谁也没有动笔。几分钟后,赵有才主任站起来收票。结果我们五人均获满票。
一周后,局里的机构改革方案亮相。这个方案可称之为“赶鸭子方案”。局里的同志都是“鸭子”,阎水拍局长则为“赶鸭人”——随心所欲地将我们玻管局一群鸭子赶到这儿,赶到那儿。
第一只鸭子是陶小北,陶小北出任局工会主席,受姬飞工会主席“节制”。局里为啥有两个工会主席?姬飞是“行业工会主席”,副县级,由市委任免;陶小北是局工会主席,正科级,由局里任免。
第二只鸭子为业务二科主任科员罗一强,任局专职纪检书记,隶属局纪检组长朱锋领导。或者换一种说法,在纪检组长朱锋领导下负责全局纪检工作。
这个纪检副书记的级别仍是正科级。一个组长领导一个书记,有点像一只蚂蚁拖着一间房子。有一次本市有一位作家到局里来推销书,给局里每一位领导签一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