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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恐得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倒是一片晨光明媚,他那道侣早就醒了,正趴在他的胸口上发呆,下巴就抵在他的心脏处,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发觉他醒了,封白扭头看了他一眼,一双金眸只睁开了一半,嘴里含糊的喊了一声“叔叔又做噩梦了?”
封绍抬手擦了头脸上的汗,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在对方的额头上吻了又吻。
封绍封白这一对昆仑骄子合籍后,自此相携入世游历。
时值九州风雨如晦,妖兽横行,宗门散修势同水火,凡人民不聊生。封绍心有所感,当下与封白一同沿途施救流民灾民,斩杀暴兽乱兵。又因一己之力微,他便着手将四州盟往余下五州发展,隐隐要将九州散修团结成一脉。
此举不仅有益散修,于宗门、凡人其实也是好事,宗门免除日夜担忧散修狗急跳墙,时常被逼急的同归于尽;凡人身处修者和睦之处,也就有当地的修者共同抵御妖兽,免除动辄丧命之虞。
封白虽另有计较,但对封绍的选择并无二意,全凭他叔叔喜好。如此,两人心意相合,一路相伴,一路救世。春去秋来,岁月如流,不知不觉就过去五年。
这五年来,封绍虽因体内镇压妖毒的寒珠所迫,而修为止步,但封白却进步如飞。游历中所遇的高阶妖兽也有限,虽偶有险情,但大多不敌他们一个元婴真人,一个金丹圆满的夫夫合力。寻常大多是低阶妖兽,最多遇着几回兽潮,对封白实在是锻炼有限。
即便如此,这有限的锻炼中,封白于剑意又有了新的领悟。
现在的封白剑意已经是三重天,若再成功领悟下去,便要突破四重天了。结婴不足十年,便能突破四重天,足见圣兽之体的资质传奇绝非浪得虚名。
被后来居上的封绍实在有些艳羡嫉妒,毕竟修为虽被封印止步,但剑意却是无法封印的。这些年他与封白形影不离,杀一样的妖兽,救一样的人,遇一样的机缘,但封白领悟了,他却没有,这就怪不得旁人旁物,只得反省自身了。
当然,也越发显出封白所领悟的何其可贵,不可耽误。
因有所领悟还需费心琢磨,不是一定能领悟透彻的,是以昆仑弟子大多选择回宗中剑阵中领悟,有了上古大能剑意的环境,于自身领悟也大有进益。于是封绍早早将对方催促上路,封白自知以他的悟力,此去少则数月,长则半年,少不得要对他叔叔作一番纠缠。
缠足数日,封白才不甘的上路,封绍则郁闷得修炼了许久的魔甲,一心想着更上层楼。这畜生越发不知节制,他若不是高防高血,迟早得被双修死。那实在不是一种体面的死法。
但修炼魔甲并未取得任何突破,其实自合籍时起,他便发觉心境不如原来稳固,越是感觉生活美满,他的心境就越是动荡不安。修炼讲究心如止水,若连平心静气都难以做到,便不要说有所进益了。
他心中也隐约知晓是什么缘故,所以也没有强行修炼,离开封白的洞府去到了俗世中。
封白的洞府开辟在徐冀州,如今除了徐冀州、青兖州、豫荆州、西和州,连飘渺宗所辖的梁雍州,抱朴所辖的大荒州、平戎州的散修盟都纳入了四州盟的版图。可说是七州盟了。
当然,扩张得如此顺利自然离不开当地大宗的支持,飘渺有蓬丘版的丹紫宗主,抱朴则有数个亲传弟子为封白所用,大开方便之门。
如此,短短五年,各州散修盟迅速融为一体。
余下二州是商泽州与阳夏州,封绍原从徐冀州往南直飞,欲穿过西和州去阳夏州一行。然飞到半途,却见一群妖兽当扈飞扑一撮逃难流民,惨叫声起,血肉横飞。
当扈乃是二阶妖兽,其状如雉,以其髯飞,生得异形怪状,封绍皱眉横劈一剑,便有三四五只从空中落地,余下数十只见敌人强横,虽未开启灵智,却远比普通兽类聪慧得多,莫不四散逃逸。
封绍无心追赶,御剑落地救助受伤流民,如今他救世救出了经验,锦囊袋内不仅常备一些低阶的凡人能用的灵药,也常备一些凡人的伤药。他独自一人哪怕身怀灵力所做也有限,好在还有小合小欢能打个小手。
说起来,当日小合小欢因他甩给青阳为求拖延时间逃命,后来被青阳劈得重伤,若非何鸾生来在灵植灵药方面有天赋,且身怀祖传秘技,不然这两只小家伙真是见不到现在的太阳了。
不过虽然救回来,小合小欢早年被炼制出来的实力也大受损伤,没个几十年是难以恢复了。好在封绍也不急着要他们抗敌,而是当做小道士使唤,如眼下,他便使两人帮着给众人传药,治伤。
花费了一两日,又听闻他们是受当地国君逼征而逃难,须得躲避追兵,这又将一行人送出国界。众人齐齐跪拜以谢恩德,又道:“不知仙君尊号是?仙君大恩,来日我等若能苟存性命,当与仙君建庙立碑。”
“敝号九婴。”
封绍自以为功成身退,正要御剑离去,却有一少年忽然奔出,跪在他足下,高呼:“仙君,求求你把我带走罢!”
封绍习以为常,这等乱世,别说凡人难活,便是普通修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少凡人想要拜师修真,自强自保,也是常事。但有灵根的却是极其少数,于是他伸手扶起对方,道:“此地距离散修盟不远,你们比邻而居,当得庇佑,无需畏惧乱兵妖兽。”
那少年仰起头,露出坚毅含恨的神情:“全族暴亡,余我一人,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便是活着,也该为族人复仇,叫那滥杀无辜的国师血债血偿。”
封绍心中一颤,道:“你区区一小儿,如何与国师相敌?遑论复仇,不过枉送性命……”
话音未落,流民中已有几个长者前来劝慰这少年,莫不说着:“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此暴虐的国师迟早要遭天谴。”“你不杀他,他造的孽也足够被天收了!”“杀人偿命天公地道,何况国师毁我们十余个村子上千条人命……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的……”
少年嚎啕大哭,长者也泪流不止,其余流民或是想到无缘相见的亲人、伴侣、子女,也默默垂泪。一时哀痛难言。
封绍低下头,终于逃离这处所在后才发觉面色已红,心境亦是震动。
这些年只有将心思投入到助人救世上,他才能感觉心中平和,减去许多焦灼忐忑。但他也心中有数,覆水难收。哪怕如今所救之人远远超过了那夜所屠,那夜终结的无辜性命也不会死而复生了。
虽然修界与前世的法度不同,素以强者为尊,但他到底不是青城尊者,没有反派那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的强横心防。一人数人尚且波澜不兴,若是千百人,就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了。一旦超出他的承受,终于是要波及心境,致生魔念?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封绍自言自语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来到了阳夏州。
此地乃菩提寺辖内,要发展九州盟自不比之前的州容易,毕竟菩提寺内可没有蓬丘,也没有被引制了傀儡令的亲传弟子。
不过菩提寺有慈觉,封绍深知不论是原剧还是现实,慈觉都是真真正正的慈悲人。何况,先前四州盟的事慈觉也认可赞许,于是他来阳夏州也是为了与慈觉一叙。虽然飞鹤传书也能聚首,终究不够诚恳,而冒然去菩提寺,也不合他魔修身份。
慈觉嘱他在城中一处凡人的寺庙等待,虽天下大乱,然寺中香火却越加鼎盛,竟成了城中最热闹的所在。封绍道士装束,仙人风姿也未有人多作关注,人人都十足虔诚,专心的焚香祷告,在佛前磕头祈求太平,或求来世。
封绍盘坐在寺中后院的蒲团上,不及一炷香的时间,便有祥云委地,走下一袈裟缠身,手持法杖的落拓僧人,俊面含笑,正是慈觉。
“慈觉师叔。”封绍起身见礼,经了先前那许多事,几年不见,已不自觉生疏。
慈觉摆手一笑,道:“小绍连我三年前继任宗主的典仪都不来,我还以为今生今世你都要对我避之大吉了。”
封绍听得他的称呼已从先前的“绍儿”回到了最开始时的“小绍”,心中就大石落定,又听他语气不羁,俨然是已是当年那个不修的风度,便感觉真正轻松了。
“师叔见谅,原是我自觉无颜惭愧,师叔不仅为我压制体内血萝,还多次逾矩带我前往菩提寺中秘境,甚至差点带我去了菩提圣地芬陀利华寻求根除血萝的法子……”
“早知你寻那白虎一去不返,我就该绑着你去芬陀利华境才对,说不准真对你那血萝有效。可惜现在是否有效都无用了,六年前我菩提失窃残卷,贼子阴差阳错毁损我宗脉,芬陀利华境首当其冲。我师兄一心系在被窃的残卷上,对其救护不及,终于使万年圣地灵气大创。神迹不复得见。”慈觉叹息道。
封绍也是一惊,“竟还有这么一番原委?那真是太……”
这感慨的话还没说完,慈觉却是摆摆手,戏谑的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你说的不来不见全是借口,当我不知你叫那只白虎治得死死的?我猜你今日能来我菩提辖内,不是他在闭关便还是他在闭关。”
封绍的确是见机行事,但叫一语戳破,不免尴尬,好在脸上不显。温和的打了个太极过去,他便一本正经的说起了正事。
两人商议完九州盟,慈觉的话头又转到了封绍身上,笑着感慨:“短短五年,你那四州盟便成了七州盟,散修宗门间所减少的争斗伤亡,凡人能寻得庇佑之地,俱离不开你的功劳。我仍记得当时你为叫我死心,对自己漫加诋毁,说甚么你是个虚伪做作、玩弄心计的自私小人。若你也这样也叫做虚伪做作,玩弄心计,那我倒祈求世间人皆是如此,九州一早安定太平。”
被真正公道高尚的人扣住这等高帽子,封绍自觉受之有愧,正要开口,慈觉又接着道:“就连那般造孽深重,屠杀万人的杀魔,自从得你为道侣,也迷途知返,能助你救世。足见你心性十足纯善……”
对方越是称赞得过火,封绍内心的那股焦灼忐忑越是汹涌,终于惭愧道:“师叔太高看我了,绍受之有愧。”于是简略的将那日封白结婴,他为求封白万无一失而做出的惨事一一告知。
慈觉先是沉默,然后深深看了封绍一眼,方道:“小绍已为此生了心结?”
封绍苦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或许是天道有常,因果报应,合该我因此生出心魔。”
慈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倒不觉得是心魔。”
封绍不解,虚心道:“还请师叔指点。”
慈觉手缠佛珠微微拨动,慢悠悠道:“你已突破‘我执’境,该知禅宗下一心境乃是‘法执’。何谓‘法执’?”
因命途多舛,愈发知晓心境之重要,外力强大犹如空心竹,内心强大才是实心砖。砖击竹裂,所以自勘破我执后,封绍颇花了一些心机在佛法之上,就是为着不让自己这砖生出裂缝。
之前又与慈觉作伴半年,自有助益,此时他对答如流:“执诸法皆有实体,谓之法执。”
慈觉点头道:“法执乃是由不明诸法因缘所生,缘生无性,如幻如化,而执著诸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