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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还好,但干渴让他感觉从嘴唇到喉咙已经干裂出血。
舔舔嘴唇,传山低低叫了一声:「庚二……」
没有人回答他。
传山等了一会儿,想要坐起身,只是一动,就觉得全身无处不痛,痛得他咬牙直骂娘。
这样活著有什麽意思?还不如死了……
呸呸呸!好死不如赖活著,都已经忍受到现在,还有什麽忍不下去?
我要活!我一定要活下去!
黑暗中,传山伸手往床头摸。希望庚二能好心给他放碗水。
摸来摸去什麽也没摸著。传山绝望地翻过身,结果这一翻身又压到後背的鞭伤,当时疼的他就叫了起来。
「咋了咋了?」
屋里蜡烛亮起,夹著两包粮食进来的庚二丢下包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传山床前。
传山两眼无神地望著穴顶,他要先缓口气。
庚二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道:
「喂,刚才还叫那麽大声,怎麽一会儿就没气了?」
传山想骂人,实在疼得没力气。
「水……」
「哟,回光返照了!你想喝水?等等啊。」庚二!!!跑去直接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冷水,又!!!跑了回来。
己十四也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大门关上。
「来,喝水。」庚二托起传山的头。
传山也顾不得冷水不冷水,张嘴就往碗上凑,要有多迫不及待就有多迫不及待。
庚二突然把碗拿开,传山自然而然就随著碗去追,导致嘴巴伸出老长。
「呵呵。」庚二乐了。
传山听到笑声也明白庚二在找机会报复他,可现在他人在矮檐下,不得不装糊涂。
「水……」
「你要想死得快点,那就喝吧。」庚二一脸认真地把碗凑到传山嘴边。
传山张开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想起来了,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喝生水。可他真的很渴很渴。
「你真的很渴啊?」
传山艰难地用双眼传达自己对水的渴求。
「嗯……看在我们还有点缘分的份上,这个忙也不是不能帮。不过……」
庚二强忍住一脸得意,硬是扭曲出一个奇怪的神情,道:「以後洗衣、烧饭、打扫、看家、带孩子,都归你管。」
传山一时没弄明白这句话是什麽意思,半晌才想起来他和庚二胡乱订的契约中似乎就有这麽一条。
本来就是胡乱订的,答应他也无所谓,但传山就是不想看这人一副占到他大便宜的得意嘴脸。当下就愣是扯著快冒烟的嗓子道:
「烧饭……归我,其他……你干。」他做饭,说不定还能省一点。
「我烧饭,其他你干。」庚二不肯。
「你要不愿意……那就……让我渴死好了。」
「你!」这算什麽威胁?庚二想踹他,看他一伤患份上,硬是忍住了。
己十四铺好床铺,走过来正好听到两人在争执一些同居分工事宜。
「你们哪来的孩子?」
两人一起看向己十四。
己十四也无言看向二人。
对啊!庚二一拍大腿,赶紧道:「那孩子我来带,我还可以看家。其他归你。」
「好……」传山也妥协。心想自己要是能活著出去,就找个女人生上十个八个,折磨死这家夥!现在嘛就暂时放过他,以後他会找机会一一扳回来的。
最终两人重新达成协议,传山负责烧饭洗衣打扫,庚二负责看家和带孩子。己十四作为见证人,见证了这一在矿坑数十年不见的诡异同居协议的成立。
总觉得占了一些便宜的庚二喜滋滋地换了一碗瓦罐里烧开的冷水,再次送到传山嘴边。
「喝吧。咱家虽穷,一碗水总有。」
传山很想很想喝,可……
己十四摸摸脸上的疤痕,心想这庚二确实有点欠揍。
「他失血过多不能喝水。」己十四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
传山努力瞪眼,这家夥想害死他吗?如果他不是爬不起来,早就一拳头挥了过去。
「放心,这是淡盐水。」
在战场上待过、对自救都有一点经验和常识的传山和己十四这才放下心来。
可怜快要渴死的传山总算喝到水了。虽然有点咸……
矿洞被封第三天。
三天来同在一个洞穴,传山每隔三个时辰就会发作一次的秘密自然被己十四瞧进眼里,但己十四却如刚开始一般什麽都没有多问。
三天下来传山的伤势没有好多少,但已经能勉强坐起。可不幸的是……
当你发现自己的肌肤就像患了最恶毒的恶疾一样,开始皮开肉绽、进而腐烂流脓,而且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蔓延至全身,且药石无效时,你会有什麽感觉?
哪怕这是自己的身体,传山也不愿多看一小会儿。
那只会让他恶心、全身发麻、还有……恐惧。
每次看自己,他就觉得像在看一具正在严重腐烂的尸体。只不过这具尸体多了口活人的气罢了。
疼痛无时无刻不在纠缠著他。做什麽都要别人帮忙服侍,就连如厕都得让人抱到马桶边。
昨天晚上庚二跟他斗嘴输了,便嘲笑他就跟腐烂的死鱼一样臭不可闻。
他表面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恨极。
他想要活下去,却也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从庚二口中,传山已经知道现在矿洞中的现状。
传山没有问己十四为什麽会帮他。也没有对庚二表示特别感激。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行,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他相信那两人也并不需要他一句「谢谢」。虽然庚二经常在他跟前念叨一些他不顾生死救了某人的行为有多伟大之类的废话。
对於庚二这个人,他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只是现在对他多了几分好奇与不解。
「今天可以逃出十一个人。」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就是因为庚二喊出了这句话才造成矿奴们暴动,他们也才能趁乱逃掉。
但为什麽矿奴们毫不置疑庚二的喊话呢?他不是没有看过那些人都用什麽样的眼神在看庚二。既然用那样鄙视加厌恶的眼光看他,又为什麽相信他?
庚二是否有什麽特殊能力,比如说……预言?
如果换作以前有人对他说谁谁谁有预知的能力,他一定会当故事听。可自从知道有明诀子这样真能兴风布雨的妖道存在後,他的认知领域自然就开阔了一些。
他也曾试著想从庚二口中套出一些话来,可惜庚二嘴巴紧得很,不说就是不说,无论怎麽威逼利诱就是不开口。几天下来,传山想要探究的心思也就淡了。
毕竟比起别人的事,他还有更重要、更迫在眉睫的事要考虑。那就是……他要怎麽活下去?
且不说他一身伤势,又有骷髅果的可怕後果在後面等著他。就是现在他能不能熬得过断粮期都是个问题。
对於他这样只会拖後腿的伤患,己十四和庚二会怎麽对待?
不过他们既然救了他,大概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抛弃他。除非他们粮食告罄。到时……
「砰!」
木门被撞开,庚二匆匆跑了进来,像是後面有谁在追他。
己十四也随後进屋,并立刻关上屋门。
己十四刚把手中东西放到地上,庚二就跑了过去。
庚二不敢得罪己十四,可又怎麽看那堆东西怎麽不舒服。扭捏了半天,喏喏道了一句:
「你、你鞋子脏了,那边有垫子可以蹭干净。」
「东西你放吧。」经过这几天,己十四也对庚二的怪癖有所了解,便把收拾战利品的活计交给了他。
庚二不但没有因为多干活而生气,反而在得到许可後立刻忙活起来。一时整个洞穴里就见他抱著一堆东西跑来跑去,纠正来纠正去,看得人眼睛都疼。
「现在外面是……什麽情况?」传山恢复了一些力气,问走过来的己十四道。
「他一直都这样?」己十四也同时开了口。
传山苦笑一声。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己十四没有说完,而是在传山面前盘膝坐下,回答他的问题:
「已经有乱的征兆。矿洞最外面的洞穴出口仍旧没有打开。狱卒死得差不多,没死的也都躲了起来。夺粮的人也多了。」
「兄台有什麽计划?」传山沙哑地道。
己十四默默看著他,突然道:「你可知如果没有对效的药物,你活不了多长时间?」
传山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曾经有个夥伴……」
「己十四,今天轮到你烧饭。」庚二在那头叫了一声。
己十四咽回到了舌尖的话语,单手一撑从地上跃起,拍拍传山的肩膀道:
「努力活下去!」
传山心中一热,狠狠点了一下头。
随著时间一天天过去,见矿洞仍旧没有打开,眼见粮食越来越少的矿奴们开始慌了。
其实从第一天起,骚乱就在不断发生,但因为是小面积的,行动的又是一些「老手」,被惊动的人也就不多。
可三天过後,不止那些年头长的、厉害的,眼看存粮就要断绝的庚组、辛组的人也开始各展手段,很快一批弱小的矿奴就出现了因为保护口粮被杀的现象。
己十四和庚二显然属於猎食一方,每次出门绝对不会空手而归,回来总会带回一些东西。要麽是煤、要麽是水、要麽就是吃的,有时庚二还会抱回一些衣物杂货之类。
每次他们出去,都会把大门锁死。庚二非常严肃地告诉传山,不管谁来敲门都不要开。哪怕大门被砸开,有人闯进来也不要管。
传山先不知道庚二说的是什麽意思。难道就眼看别人把东西全部抢走麽?
直到八天後……
矿洞被封第十一天。
门外有骚乱声。虽然这几天这种声音也时有发生,但维持的时间都不长。
可今天似乎不同往常。砸门的声音由远至近,似乎有谁在挨家挨户的敲门。
「救命!救救我们!求求您了,开门啊!求求您了……」
属於还在变声期前的男孩的求救声也越来越清晰,
终於敲门声在他门前响起。
半靠在床上一边撕扯身上要掉不掉的腐烂皮肉,一边冷静地擦拭黑血的传山迅速抓起放在床头的锄头,抬起头看向大门处。
比起开门救人,他先想到的是对方会不会在诈他开门。
「乓乓乓!」
「开门啊!他们就要追来了!求求您了,开门吧,救救我们,求您发发慈悲吧……」
敲门和求救的声音越来越急。男孩到最後已经带了哭腔。这是这条台阶上最後一道门,如果这扇门不开,他们就得回头,可一回头他们就会和追捕他们的人迎面碰上。到时候不但他身上的东西保不住,就连他们自己都有可能成为食物。
传山没有下床,只是静静地听外面传来的声音。
想要救人,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自保的能力。不管对方是真求救还是假求救,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能力之外的事情。
「亚少爷,他们追来了!」一道苍老而急促的声音响起,接著就伴随著一阵猛烈的气喘。
「谢伯,谢伯!呜呜!」
「亚、亚……少爷……你快……跑……」
「在那儿!他们在那儿!」
发现猎物的兴奋声伴随著杂乱的脚步声往这边快速接近。
「谢伯!呜呜!谁来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啊!」不知叫谢伯的人发生了什麽事,男孩爆发出一声悲怆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