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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才知道,我只好重新打电话给穆驰,拜托他把阿乾送到医院去。折腾了许久,他总算是恢复了过来。只不过,最近病情又急剧恶化。医生说他身体里有大量的内部积血,再这样下去,恐怕时日无多。”
“ALEX,你要去道歉,恐怕也不过是见他最后一面。”
Adrian的声音如烟圈一样飘忽,ALEX觉得气息骤然一紧,似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脖子,叫他不能呼吸。脚步不由加快,却阻止不住内心的恐惧。眼前这条路看起来很短,却像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尽头似的。
他认识阿乾的时候是夏天,炎炎夏日的阳光也没有那个人的面容耀眼。
此刻却是入秋,已有零零落落的叶子飘飘忽忽从路旁的树上落下。
几个旋转,仿佛人生中的几个起伏。
最终落于地面。
ALEX一怔,想上前去拾起那片叶子。倏然一阵风吹过来,将那片枯叶吹到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
Adrian带他去的地方,是医院的一个安静的房间。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徘徊在空气当中,令人有些许的不安。这种气味总是觉得死神近在咫尺,而天堂离这里也不过就是一步之遥。
阿乾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柔软的枕头将他的上半身撑得很高,深栗色的头发就那么均匀铺在白色的枕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肌肤几乎是透明的。此时有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撒在床地和他的身上,令他宛若油画里中世纪的美少年一样。
ALEX几乎不忍打破这美好的景致。
直到床上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渐渐睁开浓密的睫毛。“死胖子……”他浅浅地笑了一下,仿佛觉得方才的这个称谓已经有些不合适,只好轻轻地补充了一句:“你瘦了。”
Adrian将ALEX推了进去,自己默默走出门,将门阖了起来。
“对、对……”对不起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不知为何如鲠在喉。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ALEX觉得自己好没用,心底悄然无力的状态,让他觉得靠近阿乾都是一种痛苦。因为即便现在能上前握住他的手,不可预见的将来,也是终究要放开的。
阿乾不愠也不怒,只是用沐浴在阳光中的金色微笑默默看他。“道什么歉,世上又没有后悔药吃。”
ALEX走上前拥住了他。“阿乾……”千言万语,再无法述说。他的未来几乎可以预见,毫无血色的肌肤变得如同珠玉般透明,拂过去,手指尖有细细的冰凉触感。这具原本生机勃勃的躯体,却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弄得这般憔悴,宛若一朵玉样的花,稍稍一用力就要碎成齑粉。
他和他的感情,短暂却又炽烈。
ALEX觉得胸臆中有股无法言说的悲伤,化成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不断的往复里刺中了心脏。少年时候的那种朦胧爱情,从Adrian的身上,渐渐转移到阿乾的身上。前者是遥不可及的神话,后者是一触即化的冰花。那一夜,两个人同时喜爱的梦想彻底碎裂,叠交的身体不断诉说着那份小小的悲怆的渴求。
欲望被舔舐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心中究竟喜欢的是谁!不是那个青梅竹马却又遥不可及的Adrian,不是那个在酒吧夜景中混迹声色场所的Adrian,也不是那个夜半归家躺在别人怀中的Adrian……而是面前的这个人。
他如一条柔软的蛇,打破了自己的生活。
蛇信微吐。毒言相向。
他的执着让自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自己的软弱却又给了对方如此大的伤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是不是就能发乎情,止乎礼,让那一场喷薄而出的□,熄灭在理智里?
可是阿乾的面孔仍旧挂着置身事外的笑,轻轻的,宛如一抹淡淡的云。
这笑容看在ALEX的眼里,仿佛那尾毒舌渐渐地游走到了他的脚踝,让他一阵轻颤。
“虽然相貌变好看了,人还是一样的傻气。”阿乾忍不住拿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
“哈……”他吃痛地退后一大步,却不小心被身后的暖水瓶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和第一次见到阿乾的时候一般狼狈。
阿乾以手撑头,垂下眼来,不想看见ALEX裤子被暖瓶里流出来的水打湿的狼狈状。从床头的柜子里抛了条睡裤给他,挥手叫他换掉。
ALEX讪讪地拿着阿乾的睡裤,不知道如何是好。
“脱啊,又不是没看过。”等了半晌,还不见对方有动静,脾气暴躁的阿乾即使病容满面,也仍然气场十足。
哆嗦着换好了裤子,终于和他四目相对。
阿乾笑靥如花,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抬起手,刮了一下ALEX的鼻子。
“羞死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毛手毛脚的。那么多的舞白跳了!”
ALEX只是低头,呆呆地拎着空荡荡的裤子,唔,他可是真空上阵,里面什么也没有穿。棉质的睡裤仿佛沾染了阿乾的体温,有些舒服的在双腿轻轻摩挲着。
“还好嘛?好久不见你。”阿乾又问。“坐这里,替我削个苹果!”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ALEX坐下。
半辞半就地坐下,ALEX握了一只苹果,开始慢慢地削皮,不灵活的手指将那只苹果削得坑坑洼洼。又被阿乾一阵数落:“手指和腿脚一样笨!”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阿乾的数落声,ALEX突然觉得心理舒服了很多。他呵呵地笑了一声,将只剩下四分之三的苹果递到阿乾的面前。
阿乾低眉接过,并不着急吃,只是笑了一下。“你,听adrian说过了?”
“嗯。”所以他心里才这样沉重,重到像一朵要变成雨的云。
“哎,我说,等到真的那一天来了,不许哭!不然我会在天上笑话你一辈子。”阿乾一面啃着苹果,倒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ALEX突然抱住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泪流满面。
俗语总是说“人定胜天”,可是在疾病面前,人总是一天一天地在明白地等待着死亡。甚至有时候连睡觉的时候,都怀疑有死神站在自己的床边。
不知道为什么,阿乾的心态还能保持得这样好。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那条蛇紧紧缠住,不能呼吸,无法动弹。
“哭什么……给你讲个笑话。”阿乾将手里的果核丢掉,拿纸巾擦干手,拍了拍ALEX的头。
他这才抬起头来,脸上是未干的泪痕,显得一张娃娃脸凄楚动人。
“前几天我被一个欧巴桑护士做了肛检。你知道,咳……就是拿一次性的手套沾着润滑油“唰”的一下伸进来,痛死我了!”阿乾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觉得如果是你就好了,至少那一次都没有这样痛。”他的漂亮的脸几乎扭曲地做起了怪样,表示“真的很痛”的样子。
ALEX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乾拍手跟着笑了起来。
顿时小小的病房里充斥着两个人会心的笑意。
就这样看着彼此,就这样毫无芥蒂地大笑出声,仿佛两个人都希望能够把时间凝固在此刻,就这样一直笑到最后,将手握在一起。
ALEX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结局,突然笑得出了眼泪。
阿乾静静地收声,默默躺回床上去,看着ALEX。他的眼神宛如一部摄像机,有千万般画面缓缓展现,却永远让人看不懂他的故事里,究竟谁在上演着剧目。
“我困了,要睡一会。”他静静地说,“明天你还会来看我吗?”
“嗯。我明天还来。”ALEX点了点头,承诺他说。
阿乾闭上眼睛,很安慰地将被子挪到肩膀上方。
不知道为什么,ALEX突然觉得阿乾这一闭眼,似乎就再也不会睁开来。他突然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阿乾,“不要,不要去那个地方……”
阿乾没有睁眼,却可以清晰看见他眼角的泪水不断涌现,打湿了枕头。
自己的状况,自己最清楚。
能够在临死之前见到ALEX一面,几乎算是个天大的安慰。不想睁开眼睛看见他哭泣的脸,只想把他方才的笑容带到另外一个世界里面去,永远铭记。
他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Adrian,直到和ALEX的相遇,将这个发胖的年轻人渐渐转变成一个有着天真无邪娃娃脸的美少年之后,他才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改变。直到那一夜……骤然的亲密发生,又导致了那样决然的分离。
他突然意识到心中的那份痛苦,并不是因为Adrian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而是因为ALEX看Adrian的眼神依旧一如当初那般痴迷。
“你,爱我吗?”他闭着眼睛,这样问。似乎空洞的心脏需要一个回答来填补。
“是的。我爱。”ALEX在他的额间轻吻了一记,仿佛要向对方宣誓着某种至诚。
阿乾露出了一个微笑。这微笑在ALEX看来显得无比凄凉。挂着泪珠的脸上,这样浅浅淡淡的一抹笑意,似有若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散。
这个画面,几乎是阿乾在他头脑中的最后的定格。
第二天,当他再去探望阿乾的时候,迎接他的便是一张雪白的床单和冰凉的躯体。
用颤抖的手指掀开床单的时候,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不忍猝睹。
以前是如玉的肌肤,此刻变得灰白,唇间血色不再。紧闭的双眸似乎还能看见睫毛上挂的泪珠。
Adrian解释说,“他的病,本来早就该去,似乎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所以一直不好不坏地撑了下去。直到见了你之后,仿佛了却心愿一般,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曾醒过来。”
短暂的生命中,或许他不懂什么是爱。更不懂想念一个人的结局,就是见上他最后一面。他不懂为什么一个人的死会如同烟火那般绚烂升空,美妙然而短暂。
飞机升到天空的那一霎那,ALEX有一种自己也变成了烟花的感觉。可是……点燃焰火的那个人,已经不再了。
一瞬间他觉得阿乾仿佛又活了起来,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里,每一丝血液中,每一个细胞内,渐渐萌生。
“嘿,一个人?”一旁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美式十足地冲他友好打招呼。
如果不能接受阿乾死去的事实,就把自己变成第二个阿乾吧!
用他的思维,他的语气,他的经历活在这个世界上。
ALEX浅浅会过去一个笑意,嘴角上扬,仿佛阿乾的模样。“是的。”
他和那个男子攀谈了一路,渐渐适应用阿乾的语气去和人打交道。在异乡继续学业,练习阿乾教他的肚皮舞。和年轻的同学们一起去街头上演COSPLAY剧目。甚至扮成女孩子也十分乐意。
“ALEX,万圣节我们有个街头舞会!你要参加吗?”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学问他。
“好啊。”只是不知道要扮成什么样子。
瘦身成功的ALEX,连自己都认不出来镜中人的长相。170公分刚刚出头的身高,算是男性里比较矮小的了,那张原本肥肥肿肿的圆脸,此刻褪去了浮肿,反而显得女性化十足。有一双大而迷蒙的双眼,当然是他不戴眼镜的时候。嘴唇总是微笑,所以看起来十分性感。鼻梁继承了莫家人的传统,挺直而俏丽。
“这个这个!肯定很合适你!”身旁的CLAS□ATE递过来一件薄薄的白色蕾丝连衣裙,并上一对白色的翅膀。为了活络气氛,他甚至配了一根仙女棒给到ALEX。
“哈哈……”ALEX笑到直不起腰。“你确定?”
“再合适不过你了!”对方拍拍胸脯打包票。
冻得要死的街头,ALEX抱着胳膊御寒。行走的队伍里有不少男孩子朝他吹口哨,十有八九是把他当成女生了。
他一脸拽拽的样子看也不看他们,西方人的轮廓虽然很美,只是再漂亮也挥不去心中那张仿佛烟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