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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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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的潺潺溪畔,一名身背长剑、英气飒飒的绿衫女子,原本陷入沉思中的目光突被溪中漂流下来的物体所吸引。秀长的眉毛一扬,她想也未想,脚步就往溪里踏去,探出手精准地拦住那物体。在她费了一番工夫后,总算将“它”顺利地拖上岸。
被她“啦达”一声丢在地上,那个湿淋淋的、沉重的物体赫然是个人——一个看来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喘了一口大气,绿衫女子低头看着她打捞上来的“尸体”,用脚尖踢了踢他。想藉此探察他的动静,却没想到碰着他的腹部,脚尖也顺便沾了一些血迹回来。她还来不及露出厌恶的表情,地上的“尸体”却突然传出一声闷哼。
绿衫女子像是没料到他会有反应,吓得跳开了一步。
地上的男人万分艰难地睁开眼,焦距终于对准了正凶恶瞪着他的女子。
“……”男人的眉峰逐渐聚拢,不知呢喃了一句什么。
绿衫女子正为自己因一时好奇而揽了一个麻烦想转身就走时,身后传来一阵疾风蔌蔌的声响让她立时心生警觉;正待拔剑出稍,她的脖颈两边已贴着冰冷的利器,同时耳边的一人还震雷大喝:“不准动!”
她的身子一僵。
只一下子,溪畔这里已经聚集了十数个乌衣汉子,而其中两名正急切地转下身检查地上那男人的情况。
“喂喂!我可是跟你们无冤无仇,请你们把这东西移开。”绿衫女子光看他们焦急关切的神情,也猜得出地上男人和他们的关系匪浅。不过她现在没空和他们周旋,因为有人正等着她回去呢。
围在男人身边的汉子将他扶了起来——他的情形看起来十分糟糕,而且又陷入了昏迷。
站在左边衣襟上绣着独特银翼的壮汉显然是这些人之首,看了绿衫女子一眼,边扶着男人疾速住前行,边断然下令:“一起带走。”
原本用剑制住绿衫女子的两名汉子立刻抓住她的双臂跟着走。
几经挣扎、脱困不成,绿衫女子忿怒地大喊着。
为首的汉子似乎无法再忍受女人的噪音干扰,他黑着脸对捉着她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手下会意,其中一个突地伸掌往她的后颈处劈下——吵得他们耳朵几乎发聋的声音戛然停止。
于是乎,黑衣人带着受了重伤的男人,和遭莫名之殃的绿衫女子悄如鬼魅地迅速撤离。
烈艳当空。
一阵不成调的曲子伴随着缓慢踢踏的马蹄声渐渐由远而近传来。奇*书*电&子^书低扬的歌声显出来人心情十分的悠闲愉悦,炙人的骄阳可一点也没减低他的兴致。
威猛的黑驹驮着一身白衣、显得刺眼的男人出现在人烟稀少的道上。
男人有着一张俊美斯文的脸庞,灿烂带笑的神情比头顶上的阳光更灼人。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大抵会被他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给骗了:至于认识他的人,多半会将这特殊的微笑同时与神仙、魔鬼划上等号。为什么?!
因为他是——原无涯。
没错,就是那个江湖人称“见死不救”的怪医原无涯。
近几年来,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两句话——要救命,找原无涯:不要命,找原无涯。
究竟原无涯有什么天大的本领可以令人对他又爱又恨?其实说穿了很简单,他一身神乎奇技、有办法将死人医成活人的本领,就是让众人将他奉若神明的主要原因。至于他那一套“看顺眼的人才医”的不规则医则,也让他得到了“见死不救”的封号。当然,那是不对他的眼、没让他医成的人送的:总之,原无涯就是一个可以救你性命,同时也可以罔视你性命的人。
修长细白的手指轻轻将疆绳一扯,胯下黑驹立刻转向左方。此时原无涯敏锐的耳朵已经听到了冷冷悦耳的流水声,他俊脸上的笑容更显愉快。
偏离了尘土飞扬的大道,一旁是绿意苍苍的树林子。他驱策着马转入树林里,高大的树木阻去了上头火热的太阳,一阵凉爽轻风袭来。林子里并没有明显的路径区隔,原无涯只凭着灵敏的听觉和直觉往右行。
地势逐渐往下,潺潺流水声已经愈来愈清晰;顺势转过一道杂乱的树遮,一幕美丽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如茵的绿色草坪、四周开满红黄交杂的野花,和那条在阳光下腾耀着金色光点的清澈溪水,则是令原无涯笑眯了眼的主因。
黑龙不待他指示早已放蹄往下跑,想必它也跟爱干净的王子一样,迫不及待地要享受凉冽的溪水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原无涯当然不会亏待自己。他在水里畅快淋漓地淋浴了一番,恢复得几乎一尘不染后,才穿戴好衣衫,懈意而又随心地往草地上一躺。
虽然正值烈阳当空,可原无涯趴在树荫下,再加上凉风徐徐吹拂,反而舒适得让他几乎想忘掉该动身、该继续赶路的事。
擎天堡主范逍遥的婚礼,他哪能错过?!
他和范逍遥的交情,是由三年前他为他医好快残废了的那双腿开始的。范逍遥当时被人暗算,导致双腿几近残废,而他的手下立刻赶到“不去谷”为他求医。至于他会答应出谷到擎天堡为范逍遥诊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名满天下的侠义行径,而是他那难缠的病症激起他挑战的欲望。
原无涯微眯起眼,看着上方透过枝叶洒下来的金色光线,情绪起伏不大。
他一向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所以连救人也只救看顺眼的人。虽说这实在违背为医者的天职,不过他宁愿如此,也不让自己难过。
突然,一个微轻的脚步声出现,原无涯自然地升起戒备心。他没有反应激烈地立刻从地上跳起,而是一边凝神继续倾听那声音的动静,一边若无其事地慢慢坐起来。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后方该是一片蔓生的树丛……
就在他坐起来转头观察声音的来源时,一粒小石子猛地破空而来,几乎砸中了他:
按着是第二粒、第三粒。
即使来人的态度十分不友善,原无涯也能辨出此人的偷袭技巧十分拙劣,而且是没有半点内功的力道。虽说如此,但莫名其妙被人用石子追打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此时他条然一跃而起——在半空中转身,退开三步。原本佣懒如猫的男人,竟可以在转瞬间蜕变成锐猛的豹。原无涯在起身的同时,手中也按着弹出一粒石子,目标就是对他偷袭的那抹影子。
一道物体碰撞在物体上的声音和物体跌落在地面的声音几乎同时间传出。
原无涯站在原地,视线盯着那排藏着丢他石子的人的树丛。
“喂,朋友,对付看不顺眼的人方法有很多,不过像你这种拿石子砸人又砸不中,只会暴露自己缺点的方法绝对是笨方法。”他的语气只有半分惋惜,其余全是戏谨。
“要不要我教教你对付我的好方法?”
树丛后一点动静也无。
即使如此,原无涯仍十分确定那个人还在。
“方法呢,就是……”他一字一字说得极缓,最后一字还在舌尖打转,他的身子已经疾速如电地射向树丛前那棵高大的树上。
原无涯轻松扶住树干,脚尖在坚实的横枝上站定,低头就看到了偷袭他的那个人—
—一个令他大感意外的人。
那坐在地上,一张小小、清秀苍白的脸庞正仰起面对着他,显得过大、过黑的眸子写满了令人怜悯而怆恻情绪的无助讯息,是一名看来似乎不出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紧紧地将自己的身子抱住,使她看起来仿佛更渺小、更瘦弱;两地仰头望他的模样,竟让他有种欺凌弱小的感觉。
就是这小不点用石子丢他?!
原无涯轻身向下一跃,便定是立在少女的面前。就在他一靠近时,她立刻如避蛇蝎般的将自己滑退了好远。这举动着实让他征愣了一下,甚至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怀疑自己的慈眉善目什么时候变成横眉竖目了?
“小姑娘……”他待在原地没再向前,看着眼前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布衣少女。
他更感狐疑。“这石子是你丢的吧?”展开掌心两颗小石向她问道。
彷佛没听到他说的,少女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原无涯出其不意击掌出声,满意地看她颤了下浓长的睫毛,知道她并非失聪。
她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攻击他?原无涯凭着过人的记忆力,第一眼就将她排除在认识甚至见过面的名单外。那……该把她的行为解释成恶作剧吗?
原无涯习惯性地用食指摩挲着下巴,以类似研究奇特草药的眼光打量着一直看着远方,简直当他不存在的瘦弱少女。
一身的粗布衣里满是尘土,垂在胸前的两绺粗辫显得凌乱,那张皎白的脸蛋则是太过沧桑……总而言之,她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遭人遗弃、流落在外的小可怜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这怪异的少女已经勾起他的好奇心,和几百年才有一次的怜悯心。原无涯这时也眼尖地注意到她的左手掌心似乎一直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向前踏近一步,他想试图引她开口说话时,突然——
原本静得知雕像一样的少女,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她惊奇的东西,呼叫一声,忽地从地上爬起来向前冲去。
原无涯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征了一会,但是他也反应极快地在她跑向前的同时跟上了她。
少女的身子瘦小,跑起来的速度却相当快;只一下子,她已经冲到一排树丛前,双手拨开枝叶正要钻过。
而原无涯则在此时赶到,想也未想便出手抓住了她。
原无涯一抓住她细若无骨的手腕,立刻感到她强烈的震惊与抗拒。
少女回过头来,看着箍住她的一只大掌,视线再向上移,深不可测的潭黑大眼望向他;按着睫毛一搧,表情写满了惊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要让自己往后退却不得其法,于是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一接触到她小鹿受惊似的眼光,原无涯只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残害小动物的猎人:忍不住松开了手,她竟一溜烟地跑掉。
任她消失在树丛的另一端,原无涯此时突然惊觉自己竟会那么容易被一个看似可怜的小不点牵引得团团转。弹了弹手指,他虽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却不以为意。
那女孩儿大概是被他吓跑的吧。
而在他踏前一步、穿过树丛时,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幅美丽、温暖的画面——
溪畔草地上,他那一向不让陌生人亲近的马儿黑龙,竟乖乖立在那里任人抚摸它的头,而且还状似享受地频频甩着马尾巴。
至于那个正背着他、亲密地搂着黑龙、不知在对它窃窃私语些什么的人,正是刚才那位少女。
原来她是看到黑龙才跑开,并不是被他吓跑的。原无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那相处和谐的一人一马,脸上的笑意更浓。
想不到他原无涯的魅力竟输给一匹马!
和风轻轻吹过,一阵银铃似的愉悦笑声响起,舒服而让人感动。原无涯一直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那名少女,展现在她脸庞无邪纯真的笑容,竟也令他忍不住想跟着微笑。
少女似乎只有在和黑龙玩耍时,才会毫无戒心地露出她原有的天真。而当她一转身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原无涯后,原本阳光似快乐的气氛立刻从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陡然惶怕的神情,和几乎立刻逃到马儿腹侧将自己藏起来的稚情举动。
这一次,原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