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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难得,三十年的好酒更难得!遇上好酒而不饮,便是遗憾!而墨柳山庄,果然有好酒好菜——”
轻笑声传来,是那个笑眯眯的男子在说话,他也已接过了云海棠递去的酒杯,轻轻地在手中晃了晃。
原本打量着酒液的唐盈突然抬手捺上了男子手中的杯子:“且慢!”
男子的手便不得不停下了动作,笑眼回视着她。
“酒的确是好酒,但你却似乎也太急了些,就这么想饮下好酒?”她的眉毛挑高,下巴冲着男子也抬高了些。
一向内敛的唐三小姐也未必会发现自己自从遇上这个男子后,便总是喜欢挑高她的眉,也总是在话里带些刺,与平时的她,很不相同。
男子闻言,眨了眨眼,“姑娘,我这厢无功又无德,怎敢饮下第一杯酒?”
唐盈心中一动,盯着这个男子,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这一桌上,自然是要德高望重的云庄主先饮才对——”男子转看云海棠,眼里的酒波比他手中的酒,更要惑人。
唐盈再眨眨眼,几次相逢,这个男子都是一惯的无拘无束,怎会在今日突然客套起来?莫非——
疑虑间,松开了手,见男子手劲一转便将杯子举到了云老爷面前。
“哪里哪里,来者是客,这酒是为贵客准备的,老朽怎能先饮?朋友,毋须客气,这可是三十年的陈酿,正是朋友要的好酒,朋友既然喜欢这杯中物,饮下便是!”云老爷双手摆着,极为谦虚。
“云庄主客气了,论辈份,这桌上要属您最大,论身份,我等都是无名之辈,更加无法与云老爷相提并论,这一杯,无论如何也得请云老爷先饮下才对!”唐盈在一旁也劝起了酒,仿佛与那个男子突然“志同道合”了起来。
“姑娘与小友实在太过谦虚,这样吧,简公子,您先饮——”云海棠则对着简随云劝了起来,样子极为诚恳,仿佛是掏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
简随云淡淡一笑,将杯凑到唇边——
“公子!”唐盈不由轻喊出声,注意力全转向了简随云。
但耳旁传来的另一道声音让她的耳朵“嗡”地一声巨响,几乎当场跳了起来!
“简,这第一杯酒,还是云庄主来饮,才是最为合适的——”
是谁在说话?
唐盈转回盯着简随云唇边那只酒杯的目光,愕然地寻声看向那个男子。这个人竟然在叫简随云“简”?
冷风嗖嗖地从后背窜过,她的双手在桌底捏成了拳头,而且发痒得很,十分想两拳挥过去,一拳打在对方鼻子上,一拳则直接打掉对方那可恶的笑。
简随云却无可无不可,并未反对男子的这种称呼,手中的杯停在唇边,望着云海棠——
她的眼神,似乎什么都没有包含,又似乎什么都含着,纵横江湖数十年的云海棠笼在她的眼神下,突然呼吸紧张起来。
暗中咬了咬牙,哈哈一笑,云海棠道:“几位都是江湖同道,何须如此俗套?老朽先干为敬,几位还须莫再客气才是——”
说着,一口气干尽自己面前的杯中酒,把杯底现给他们看,然后眼睛扫过唐盈与男子,却没有再看向简随云,仿佛看一眼,便会无法从容镇定下去。
唐盈则收回瞪着对面男子的目光,硬生生扯起一个笑,努力松开拳头取过桌上那只精巧的锡壶,拿在手中把玩着:“云庄主真是海量,不如再来一杯?”
说着,把壶伸向了云海棠的杯上,而云海棠盯着她的手,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怎么?云老爷似乎不喜欢自己家里的酒?”唐盈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个——”云海棠的脸上有些古怪,反盯着唐盈,似乎想瞧出些什么来,但唐盈面上平静,笑得温婉,没有任何异常。
“云庄主,贵庄上的那些江湖朋友呢?”唐盈又问。
“那些朋友们,有些昨日伤上加伤,今日不便行动,留在客房中调养,有些,则在清晨匆匆离去,说是家中出了些事情,老朽不便多问,来来去去中均随客便,实在抱歉,这一宴有些冷清,慢怠了各位。”
云海棠一脸的歉疚,而唐盈闻言,看了看简随云——
“姑娘,老朽已对那些朋友道明了,是一位仙家风范的简公子,携同一位端庄温雅的姑娘,还有一位丰神俊朗的年少朋友,如神人天降,解了众人的危机,庄内余下的那些朋友们都说,身子好些后,一定要亲自叩谢各位,万死不足以报答各位——”
“云庄主言重了,请——”唐盈对这番又吹又捧,又是满含感谢的话不以为意,她知道简随云更不稀罕那些所谓的江湖人的答谢,仍然劝请着酒。
“爷爷!爷爷!”
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就见高高门槛处翻进来一个五六岁的娃儿,扎着朝天髻,内里穿着红肚兜,外面套着质地精良的小罩衫,粉雕玉琢般,十分的活泼,正蹦跳着来到桌前。
云老爷变色了!
“衡儿,你娘与你的祖母呢?她们怎让你来到了这前厅?!”他正欲起身,去迎向那个孩子,但唐盈却已将酒斟满,端到了他的鼻子面前。
“姑娘——”他有些为难,言语间,那幼童已来到桌边。
“咦?这孩子是云庄主的孙儿?真是人见人爱,男孩儿该早些沾点酒味才不失为江湖人——”,唐盈看着那孩子眼神一亮,将手中的酒向幼童递了过去,“来,小家伙,江湖人哪有不饮酒的?你也尝尝何为好酒,长大后,做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儿!”
幼童见唐盈笑得亲昵,加上自家的爷爷也在此地,而且胆子似乎不小,闻言后,竟毫不扭捏地凑过小嘴就要去尝尝那杯中的酒。
云老爷猛然将孩子扯开,“衡儿年幼,不懂礼数,许是自己跑到这厅里来的,各位朋友且先稍等片刻,老朽这就将他送回后院去——”
云海棠抱起了那个娃儿,就要向门外走去。
“云庄主这一走,我们若未饮下这上等的好酒,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云庄主的良苦用心?”唐盈的笑已变冷。
说话间,双眼一眯,出手如风,向身旁的云海棠的肩上扣去,她的动作突然,就算对方是老江湖,在猛然受袭的情况下也绝不可能轻易躲边,至少也会挂了彩!
但云海棠却似早已有了准备,原本胖拙的身体此时竟比矫兔还要灵活,向一旁闪去。
“姑娘,你为何如此?”云海棠惊讶地反问。
“未曾想到,堂堂的墨柳山庄庄主竟施暗箭,在酒中下毒!”唐盈直直追去——
“姑娘许是误会了,快快停手!”云海棠抱着孩子,连番闪躲,但唐盈功力不弱,他又抱着孩子,闪躲间并不轻松如意,毕竟唐盈不是其他江湖小辈,有着一流的身手。
何况坐位上还有两个高深莫测、不动声色的人。
“好一个误会了!原本我还在想,是否是暗中害你之人在酒中下毒?但你却偏偏拦下了你的孙儿,不让他饮杯中酒,看来,你早知酒中有毒,而你壶上有机关,左右旋拧,便可注出不同的酒水,你给我们斟的是有毒的酒,你刚刚饮下的那杯则是无毒的,你见我向右旋拧,重新给你注了一杯,便不肯再去饮下,更加证明毒是你下的!原来,堂堂墨柳山庄的庄主竟是只老狐狸!”
唐盈冷笑着,如果不是这贼人怀里抱着个幼童,让她手脚间有些掣肘,她会使出兵器,一定要制住这个老狐狸,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她每说一句话,云海棠的脸上便少一分笑意,待她话落,已是阴冷一片。
“好利的一双眼,你到底是何来路?”他沉声问道,不再相信这个女子是普通角色了。
“你连我们的来路都没摸清楚,就敢暗下毒手?可惜你虽然用得是无色无味的巨毒,却遇上了用毒的祖宗!”
唐盈吐话如珠,毫不凝滞地截住了云海棠的去路。
“哈哈哈哈哈……”
云海棠突然狂笑,笑声震天,竟有几分狮子吼的功力,震的内力不及他的唐盈气血翻涌,一时放慢了身形,与此同时,云海棠袖间飞出星芒无数,自己则抱着幼童向后倒退,欲要夺门而出!
那星芒是三百六十支淬了巨毒的飞针,机簧控制,力道惊人,又是近距离发射,如满天花雨!
唐盈大惊!
这种暗器,十分毒辣,江湖上一般的机簧暗器最多可射一百余针,还未出现过能同时射三百余针的袖间针筒!
看来是这个机关高手是给自己留了一手,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出这种射法的暗器的,而能躲得过这种暗器的人,也不会太多!
她立即反应,但三百余针的覆盖面积之大,封住了她上下左右各个方向上的退路,不但不能再攻,连自保也非常吃力!一瞬间,她甚至确定自己再怎么躲,也绝不会将所有的针避开,必会受伤在身!
那些针上的毒,也必定是见血封喉,自己是否能在毒发前顺利地解了毒?
电光火石间,闪过无数思绪,而那厢的云海棠已成功地接近了门边——
就在唐盈无法全数避开毒针时,两道身形如烟而逸——
几乎未带起半点风声。
那一边,红木大理石面的桌旁,已空!
第四十六章 必死无疑
陷在针雨中的唐盈眼角处有烟雾闪过,而腰身一紧,整个人似腾云一般,下一刻,便落在了数丈之外!
前面,青衣的背影如一抹飘花浮在空中,缓缓落地间,袍袖一展,厅中红柱上传来异响——
然后,柱子上添了许多乌色的点。
那些点非常小,但因为数量较多,十分密集,望去是墨色一团,布成了一个梅花形,而那赫然便是三百余只细如牛毛的毒针!
在简随云衣袖一卷一带间,它们便被卷入袖中,并被全部连头带尾地钉入了红柱!没有一个漏网!
从容写意如行云,飘然婉约似落花。
那样歹毒的暗器,简随云都能轻松地接下,那天下间还有什么暗器能伤得了她?唐盈感叹间,突然,一道稚嫩的喊声响彻大厅,含着慌恐!
“爷爷——”
……………………………………………………
云海棠生平从没有这么吃惊过!
他的脚已几乎跨出门槛,只要再一闪身,便会跃出门外!
在他对着那个面色焦黄的姑娘发出从未用过的保命暗器后,抱着孙儿腾身后跃,并且十分肯定,自己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毕竟,那两个莫测高深的人还坐在桌边,离他有数丈远,可谓鞭长莫及!自己也是纵横江湖数十年的高手,除了机关精妙,武功也不是做假的,否则,怎么能保自己多年的太平?
但是,就在他跃起身子的一刻,他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笑着的脸!
那笑,悠悠然,仿佛在对他说:“你要去哪儿?”
云老爷突然背脊发凉,额头冒汗,因为这张脸离他非常近!这意味着脸的主人已来到他的身前!
他从未想过,天下有人的速度能这般奇诡!后发制人,在数丈远的距离外,在他以为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向他追来——
就似瞬间移动!然后,又看到一只手——
手,极为修长,就似在探取篱笆外的野花,显得漫不经心地缓缓抓来,但为何却让他觉得是泰山压顶?让他透不过气?
他惊骇地发觉,自己逃不过了!堂堂的一庄之主,江湖中的武林泰斗,竟然在这只手下变得恁般渺小,蝼蚁一般!
就在最关键的时刻,云海棠顾不得再错愕,下了一个常人绝对做不出的决定!
然后,从唐盈那里,便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细小的身影被云海棠抛了出去,伴随着那声稚弱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