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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渐渐灰败的牡丹花颜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又突然一震,仿佛在盯着那只手的主的面孔,想要看清楚那上面任何一丝的表情。
“你看不出什么的,你情欲不断,心不够狠,怎能看出我在想什么?现在,你来说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半途插手的那个黑衣人既能阻止你,的确不同寻常。
这天下间,除了我,应当只有两个人的身手会在你之上,现在出来的这个人是谁?嗯,是应该好好听听过程了……”
牡丹花颜又震了震,开始大口的呼气——
仿佛到此时才想起自己可以顺畅地呼吸了,手已给了她足够喘息的空间。
但她的神情却又是一变,眼中的绿,也再度像鬼火般幽幽地浮起——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昨夜的一幕!
想到了那个叫简随云的女人,在练丹收功后,双眸打开的一刻,带给了她怎样的冲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边关又起烽烟!”
“什么?”
“边关又起烽烟!”
一夜之间,整个北方但凡见人外,无不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仿佛只是一夕之隔,便有一种不安的气息在整个中原内流动着。
“瞧见了吗?近日驿马不断!”
“瞧见了,一日数次,奔跑急快。”
“驿马是作甚的?”
“自然是皇家专为传递公文、情报,并向各州各府传送物资而用……”
“那你们可曾发现所有的驿马都是从一个方向来的,去的方向也都是一个?”
“这……去往的方向似乎是……京都?”
“就是京都!那你们又可发现驿马来的方向是来自哪里?”
“呃……”
“要知道天下有九塞……”
有人惊呼,“对了,雁门关!九塞之首的雁门关!”
所有的驿马来的方向,似乎都是来自那方。
“但雁门关不是早已废弃了?虽然它曾是最重要的关塞,可现在……”
“可现在,它的附近又起新关!”
面面相觑中,所有的人同时想到一个词,“大同!”
“难道真的是大同?”有人不信,不信的人很多。
大同,是重中之重的边塞!守卫之严,防守之重,天下皆知道。
那里怎会频繁动用驿马?
寻常公文的传送,不可能一日几趟驿马飞奔,并且是一次比一次急!甚至烈阳下马不停蹄地跑死多匹良驹,累伤多位官差!
不是大同,一定不是大同!
如果真是,那就是发生了非寻常事!
而边关的非寻常事会是什么?
“我朝盛世太平,边关向来稳定,蒙古、女真,高丽等族也无不与我朝交好,加之当朝恩威浩荡,常助其贸易买卖、蓄牧耕织,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犯我朝?”
“正是,正是,驿马未必来自那里……”附合之人极多。
“要不怎说狼子野心?就是瓦刺日前滋事生扰,突然攻向我北关大同,向我朝宣战!”
“啊?难道……真的开战了?”
“是已经开战!瓦刺小贼采用突袭,我大同守将猝不及防,北方诸镇已经告急!”
“什么?!”
是闻者惊,听者骇!
才说烽烟起,怎知道却是诸镇告急?
大同,因其三面临边,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实在是京师之藩屏,中原之保障!
如果大同不保,诸镇连失,京师危矣!
几乎是连夜间,此消息飞遍大江南北,比驿马的激跃奔腾还要迅速,比武林人之前急招门人回门的哨箭、信号弹还要快捷!
世上,没有比百姓的嘴传播得更快的工具,能让百姓最关注的,也就是战争。
而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的战争,更加让百姓关注!
尤其北方,因接近战地,更加蜚言不断,士家工商,无不聚众而谈。
而江南,因它鱼米之乡的富庶,商贾往来的繁华,红柳绿荫的温柔,又隔着一江之外的地势,对于战争是后知后觉的,却也同样有些隐隐地燥动,于这个蒙蒙的清晨中,显得格外得鲜活。
柳家别院,则是一片平静。
似乎所有的非江湖事都无法影响这个武林大家的镇定,满庭芳华中只有蝉声依旧,花开依旧——
尤其这间屋内,更加寂静!
虽有晨曦的光亮挤入,却压盖不住那份沉闷、炎热、昏暗……仿佛是生命消逝的气息在侵吞着每一份空气。
“姑娘,你来了。”
眼中一亮,柳沾衣惊喜地立起。
在那抹淡青色进入的一瞬间,整间屋子都似乎亮了起来,让人喘不气来的气息也有所缓解。
她,终归是来了!在天色未完全亮起前,终于到来!
但父亲与弟、妹怎未跟着进入?有些疑惑,柳沾衣却未问出口,只有那眼里的明亮,如同初见简随云的那日。
简随云的确是来到这间柳家兄妹守护多时的卧房。
仿佛这柳家堡只是无人的山林一座,而她踏月影、携微风、信步林间般,自然而然地就到了这里。
步履中也仍是那般舒缓,风随轻动的青袍上同样沾了唐盈的血,却似红花落于其上留下的淡淡印迹——
“姑娘,家母服下丹药已近两个时辰……”柳沾衣紧紧盯着简随云,“在下与长兄在此期间未有一刻敢离开,仔细观看母亲,但无论气息、面色,还是脉相,母亲都无半点变化,她……”
他的语气中带着紧迫与焦虑。
不得不紧迫,不得不焦虑,因为天色在越来越亮!
“姑娘,我母亲近三年来,几乎无有任何变化,只在昨夜我等守在练丹房外等姑娘出来那里,舍妹曾说母亲突然全身抽动,四脚痉挛,我等遂急急起来,却见母亲已无异状接下来,便喂服了姑娘所炼丹丸……”
在简随云入门不到几步间,柳沾衣便说了这许多话,仿佛生怕说得慢一些就会多占去多一些时间。
如果能够,他并不愿说得这样细致,此番话是在对简随云所炼的那颗药丸是否有效提出置疑,但为什么母亲没有一点变化?
这个,没有变化,比任何一种变化都可怕!
天色正越来越亮,如果再不变,那就只有一个结果!
而任何一颗药丸入胃,两个时辰的时间也足够消化、吸收、运行,不管药效如何,母亲都应该有所改变。除非,根本就没有效果!一点效果都没有!
不言不语,简随云淡淡行至床边——
床上,那个妇人静静地躺着,面若朝霞,肌肤水做,栩栩如生……她看起来没有一丝改变。
就那么立着,简随云看着床上的人,床前的另外两个人则在看着她。
在角落的黑暗中,还有一个人。一身丝绸的黑与屋角的暗融为了一体,乍望去,似乎只是一团飘渺烟雾。
而在简随云进入的一刻,烟雾中便有两点星芒投向简随云,那是柳孤烟,他的眼有如寒冷夜空中的星,孤冷地,如在天边亮着。
却同样不言不语,仅仅是望着简随云。
屋里一时又静谥如斯。
更多的阳光在从窗缝挤入,柳沾衣的额上似乎浮出许多珠液,空气中乍闻他的心跳声!
他很急切,非常急,急时间的流逝,急简随云的不动。她为何还不动?难道就这样一直站着?
但他的温文让他不吐语催促,只有紧张的汗液与骤然急促的心跳兆示了他的急切。
千日醉所带来的死亡的那一刻,是否当真会那般可怖,让一个人瞬间形容枯槁,成为青黑的干尸?
他不知道,也怕知道!他的心跳越来越急,几乎已无法压制时,床上的柳夫人唇角突然溢出了一缕黑血——
像细水在流,悄悄地溢出,没有声息。如果不是不眨眼地盯着瞧,很难发现。
“娘!”柳沾衣大惊。
“夫人!”一道黑影闪过。
“怎么了?”刚刚进来的柳扶摇有些不明所以,急声问询中看向床榻,在也见到那如蛇般婉延而下的黑色血迹时,身子震了震,呆在原地。
就见柳氏妇人除了唇角有血迹的溢出,眉心中央似乎也有一团黑色在往外漫延——
而出现在榻边的柳镇钟,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柳氏的手,盯着其面颊。
那团黑色向颜面四周扩散着,使柳氏红润的桃花面迅速笼罩在黑色中,并且由浅黑到浓黑,再到青黑……越来越黑!整张脸都被黑色攻掠!似某种被尘封的力量突然暴发,飞速地改变着柳氏的相貌!
这……
难道是千日醉发作了?
中千日醉者不会永远沉睡,会在整整一千日到达的一瞬间中便肌肉迅速的萎缩,面容立刻的干枯,成为一具青黑的干尸!
就像恶毒的诅咒!
柳扶摇面露恐惧,双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裙,眼里全是母亲脸上那可怖的“青黑”——
柳沾衣的呼吸则完全闭了起来,再也听不到他的心跳声——
伏在床边的柳镇钟则紧紧包着夫人的手,一句话不说,眉头皱得如山川叠加——
而昏暗中,一身黑衣的柳孤烟的身子仿佛也震了震,垂在身侧的手握起成拳——
只有一个人,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风卷云舒,淡淡悠然。
“简姑娘!”柳扶摇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刻,猛地看向那个还能淡远得无一丝改变的人。
简随云听到了她的唤,眼转向她,“千日醉,虽为迷方,最后一刻发作时实为至毒。”
她的声音如从晚风中浮来,神情宁静。
“姑娘!”又唤一声,柳扶摇不知道在此时除了唤这个女子,还能做些什么。她的眼里是一种恳求,一种希望。
那青黑色的确似剧毒发作才有的症状,但“最后一刻”是何意?
“你们已知道,所炼丹丸未必能救她。”简随云又吐出一语。
柳扶摇身子又震,只觉这一刻,这个女子身边当真是裹着云团的,让她看不清,解不透,她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何在此时仍然能那么淡然?
一个生命的即将殒落,在她的口中就像是一缕风的吹过!
而唐盈的确曾对他们说过,母亲中迷药时日太长,已是游魂一线,就算炼出药,也未必能救!
未必!未必!就是说,母亲现在当真是最后一刻?她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身子再晃,柳扶摇眼里露出一种无望。
柳沾衣闻言也看过来,怔怔地盯着简随云——
母亲真的就要这样离开了?在躺了一千日后,就这样无意识地离开?
甚至不会再睁开眼看他们一眼?
那这一千日来,到底算什么?他们想尽办法,多次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徘徊,换来的结果竟还是如此?
一向明亮的眼里黯淡下来,柳沾衣仿佛已接受某种事实。
角落中的柳孤烟则仍孤冷无言,似乎仍不打算往前一步,从母亲突变后就将视线从简随云身上移开,看着母亲,也看着父亲,却让人几乎要看不到他。
“梨花处,断桥边,你在桥上,白衣如雪,我在桥下,望着你的脸……”一道声音如诗诵般响起——
柳扶摇与柳沾衣一怔,望向父亲。
柳镇钟包着妻子的手在此时脱开,轻轻地抚上了妻的面颊,那张刚刚还是红润绯色的美颜,现在却是不忍目睹。
而他一边抚摸一边吟念,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并在回忆的甜蜜里现实的残酷中徘徊。
那声音也无比沙哑,不似之前对简随云说话时的稳定。念出的话也似词似诗,配上他一身的儒雅,仿佛他当真是一个书生,而不是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
在他的抚摸中,柳氏面部的青黑色仍在一路扩展着,迅速地到了脖颈处,并且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看到露在薄衾外双手也开始变黑——
“毒至足心时,她,亡。”简随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