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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情似乎当真是在琢磨,这个小东西是怎么到简随云怀里的?
七宝闻言,转过头去,看到他时也抬起一只猴爪,摸着自己的下巴,用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情反看着他——
那样子似也在琢磨,你难道真得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她怀里的?
一人一猴的眼波便在空气中碰撞,那眼神里真正的意味,也只有他与它知道。
“今日的意外实在太多,好在,我刚刚未说你这小祖宗的什么坏话。”娃娃脸男子又叹口气,随之又笑嘻嘻地冲七宝挤起眼来。
七宝立刻从眼角处睨着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似乎在说:喔?你当真没说什么吗?我怎么似乎听到了不少?
“那个——嘻嘻,关于过河拆桥几个字你就权当我没说,来,小弟这次出来,带了我苗疆最好的酒,要不要尝尝?”男子立刻又翻出一只碗,倒满酒。
那样子似乎十分的想讨好这只猴儿,与七宝称兄道弟起来,并且他才是那个“弟”。
而七宝在此时,竟然与在风吉儿面前时大为不同,又是冷哼一声,跳出简随云怀中,一步一步朝酒碗走去。
步子迈得极为老成,一板一眼,就好像一个少年君主正襟威步地踏入列满群臣的金銮宝殿时一般,透着种威严与气势。如果风吉儿看见了这幕,恐怕会掉出眼珠子来,并且会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但娃娃脸男子却像瞧惯了似的,只在嘴角边偷偷地笑,手里却连忙把酒碗又往前推了推——
七宝走至碗前,并未立刻扑进碗里,而是又突然翻眼看了看他,露出一抹笑——
笑得奸小!
男子好像突然有些毛骨悚然,嘴边的偷笑也立刻止住,额上跳出了几根青筋,“嘻嘻,七宝大人总不至于如此记仇,来来来,小弟可是诚心道歉,原谅小弟这一次嘴快舌快……”
他的眼又看看了四周,仿佛是透过了轿子看着外边一般。随后又瞄了瞄桌后男子,小心地问:“大哥呀,这外边不会伏着一群虎豹豺狼吧?”
“此为大路,并非山野。”桌后人还在摸着下颔,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喔?那是,不是山野,自然就不会有那许多野兽了,嘻嘻,七宝,今日的小弟也已经不惧那许多虎狼了,你……”
话没说完,就见七宝抬起一根手指冲着他摇呀摇——
猴嘴边的笑越发得奸小起来,然后,突然一闪——
是什么那般快?
快得肉眼难辩!
甚至看不到影子,就听到男子“哎哟”地叫了一声。
然后,七宝立在酒碗边潇洒地拍了拍猴爪,就如同男子之前收拾了黑衣人从空中坠落时一般的潇洒。
“七宝,你!!”男子拍着额头,瞪着七宝。
他头上缠着的丝帕散了开来,露出里面的发,并且额头上肿起了一个青胞,显得狼狈与措乱,但他却顾不得去整理,只是吃惊地看着七宝。
似乎这一次,他的吃惊是难以遏制的!
简随云淡淡的眼波扫了过来——
也似乎在这一刻,七宝的动作让她有一些注意。
而那,竟然是七宝的手笔!
娃娃脸男子的身手已非寻常可比,轻易间便能挡下江湖高手的杀着,却躲不过它的一击!
它的快,已无法用语言去形容!那是一种罕见的,难以想像的急掠!
雷电之快,尚可见影,它却不见闪出,便已回位!
就算是靠敏捷为名的猴类,也万万达不到如此奇速!它例底是什么异种?
凭此速度,去袭击任何一个生物,恐怕都是百发百中,何况它在弹指不到间,便已施力将一个人的额头敲出个大胞,力道之准、之大,远远超出它的身量所限!
它却仿佛未施全力,仅仅像是惩戒,但已显出它的爆发力,并已显出它能轻易地伤害任何一个比它大数十倍的生物!
也许,正是因为此点,百兽才惧怕它?
又或者,不只这一点?
而这,才是真正的七宝!
“七宝,你也是深藏不露呀,深藏不露!”捂着肿胞,男子又惊又好笑,眼里异光连连。
“吱!”七宝不以为然地瞟了瞟他,接着突然飞起一吻抛给了简随云——
简随云淡淡地笑。
七宝猴的眼中大亮,似是得了宠般分外开心,猛地扎过去,一头又钻进去简随云怀中,再也不肯出来!
“七宝!大哥,你……”娃娃脸男子又意外地看了看简随云襟前,再看看桌后之从,那样子是想说,“你的七宝叛节了。”
桌后人却不以为意,仿佛更加的悠然,将另一只酒碗推向简随云,“来,亲亲的简,这苗家的酒别有滋味,错过了可惜。”
简随云接过碗——
正如有轿代步时,她也是来而不拒。
当碗近唇,酒入喉,酒香也淡淡地浮入她的眼。
就似玫瑰的颜色浸上了透明的兰叶。
娃娃脸男子的眼中又现出一些恍惚。
比惚后,他也一把抓起自已面前的碗,仰头饮尽。
“好,有酒就干!痛快!”看到简随云接酒时的毫不扭捏,他不由地豪情迸发!
“英雄大哥呀,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何我入中原来,竟一路都打听不到大哥?
出苗领前,我以为你在中原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但万万未料到,这中原中竟无一人知道大哥这样的人物,大哥不但毫无名声,并且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唉——”
又是一个十分深长的叹气,好像酒一入肚,他突然就憨肠满怀了。
“就在小弟寻你无果,也觉得寻你无路时,今早刚出客栈,一掀轿子,却突然就看到了你!大哥呀,你怎又神出鬼没了?把小弟惊吓一跳!”
他夸张地做了个惊吓的表情,眼睛甚至睁得像核桃那么大——
但他眼底却有戏谑的神采。
“如果再让你打听下去,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这号人?”桌后之人无视于他的戏谑,只是乐悠悠地接过他侧的酒。
“所以大哥自己出现了?”
“想认大哥,认来便是,莫再道英雄二字,人前做英雄的,未必不是一只狗熊,何况计多时候,不出名还是比出名的好,我现在是个无名之辈,日后也是,将来也一定是。”
桌后人说得漫不经心,眼睛瞧着简随云,眨呀眨——
仿佛他已经醉了,却又比谁都清醒。
“也所以大哥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轿子,只为了不让太多的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的时候,通常也是不会有人看到的时候。!”
“于是,大哥一上轿,小弟便只好紧垂了轿帘……”
“只有垂了帘子,才免了我跟着你一起招摇……”
“哪里是我招摇?分明是杀我之人仍未消绝,只是奇怪,来的人似乎不比从前了,不太经打……”
“你在越来越强,此地也离你的来处也越来越远……”
“对极!对极!果然是这个道理,在苗岭,也是他们的地盘,自能寻得到他们所了解的强手,而中原非他们所熟悉的,自然未必能如愿找到的他们所希望的厉害角色,何况,这些年来,他们也没有多少银钱去雇请人手了。”
“你已经学会了自保……”
“是的,并且学会了很好地反击。”
他们一搭一唱,都是无比的快活与轻松,却是笑谈风雨。
“大哥行事总是高深莫测!莫测高深呀高深莫测!若是把大哥当年在苗岭的所作所为讲出来,怕不让这里所有人惊呆了眼?”
“那最好不讲,免得他们呆了眼后,还得劳我再给他们回神……
“嘻嘻,怎觉得这中原反不如我苗岭来得自在?”
“复杂的地方,什么都会跟着复杂,这里非苗如……”
“那大哥还呆着作甚?不如……”
“小鬼,不用想着怎么让我跟着你回去,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归属。”
“那……”娃娃脸男子飞了飞眉,“那朵以妹妹又该如何?”
说着,他瞅了一眼轿壁上的画,画中少女低眉中,那如月光般皎洁的面孔、如烈火般热情的笑容,仿佛也在看着他们,痴痴地等着——
“人间百花自缭乱,我心只候命中人!”桌后男子将酒饮下,笑脸似撤满阳光的水波。
动人得似能让所有的人都跟着他笑起来。
“命中人?”眼睫忽闪忽闪,亮光又起……
“小鬼又来多问了——”桌后之人睨他一眼,捉坛将简随云的碗又注满,“来,阿简,既相逢,便不妨酒过千巡,干!”
简随云的酒量似乎很好,接碗,饮——
娃娃脸男子看看他们,眼里划过一道流星,一把抓过了旁边的琴,“有酒喝,没曲唱岂不无趣?大哥,咱们再唱一曲如何?”
他的声音十分高亢!
“小鬼,想唱就唱,何来问我?”桌后人眸中酒波流转。
在年龄上,他并不比那男子大了多少,但他“小鬼小鬼”的称呼间,极是顺口,而那男子也听得极是顺耳,仿佛在他面前,他当真是个可以被拍着头的“小鬼”。
“好,想唱就唱!刚刚我一路上唱的是大哥往日在苗疆所教的那支,回想当年,刀光剑影,若无你这位高人的相助,我哪里过得了那些时光?无你,便无我,更无今日苗疆的蚩牙!”
他将手掌放在胸口,说到“蚩牙”二字时,眉间迸射出一种锋芒!
是一神凛冽的、潜伏着的锋芒!
“忘了告诉这位姑娘,我,苗族男儿,蚩牙!”他那锋芒一闪而逝,重新被笑脸掩下,“不过,我还有一个汉名,姑娘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名?”
眼睫又忽闪忽闪起来,充满狡黠与逗趣。
简随云不语,只将微笑映在酒中。
“哈哈,一笑!我的汉名叫一笑!只因大哥对我说,既然我已经是‘蚩牙’便不如‘一笑’合起来便是‘呲牙一笑’!”
他的眉更加飞扬,而他的表情果然是“呲牙一笑”,笑得露出所有的牙来。
牙齿十分整齐,白得生亮。
“当年,在我四处奔逃时,只以为自己便永远是那般如丧家之犬,躲闪过日,终日见不得光!整个苗岭无我一席容身之所,最亲近的人也是最想要杀我的人,我无亲,也不再有故,那时的我,心中没有明日,甚至不待他们将我杀死,自已却觉得已无活的价值——”
说到此处,他仍是笑嘻嘻的,嘴里说着“已无活的价值”时,眼底仿佛闪过一种灰暗,但同样很快的消逝不见!
“记得,在我被追杀八年又六个月后的一日,我立在苗岭中遇高的雷公峰上,看着峰外云气滔滔,回想我自九岁起便颠沛流离地四处奔逃生活,再回想八年中,我不能离开苗岭,却要瞧着所有曾经保护我的人他们用他们的血、甚至是灵魂换我的安全时,我对他们的死却无能为力!
只能不停地逃,不停地逃——,多年的逃亡已让我疲累不堪,随着保护我的人一个一个的逝去,也使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永远的灰暗,我,认为是个多余的人,也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想跨前一步,只需一步,一切便都会有个了结!”
他仿佛回到了当日的情景中,周身又现出一些与他的天真面孔不相符的深邃,好像现在的他,又是立在雷公峰前的当年的那个他
“就在我脚步微动,下定决定的一刻,我也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身旁的山崖上突然就响起一道笑声!
那笑声,是那么快活,就好像天下所有的快活都在其中,甚至让听到的人不由地想跟着笑!我不愿笑,也笑不出,但我还是忍不住去看,想看看那个能发出那种笑声的人倒底是什么样的?甚至想,会不会又是一个来杀我的人?”
说到此处,他的嘴又喇开了,眼睛看向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