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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季节-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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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颗易碎的泡泡似地,一下子消失在他所知的天地间。

脑中的思绪像是全被抽空了,再也无法思考。

有一阵子,他就只是沉溺于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走出,他陷得是那样深,不要说是遗忘,他甚至连在没有了她后的世界都不敢想像,在那时,他更没有想像到的是,他即将面对一个对他来说,早已是截然不同的社会。

在以前时,或许每个人都对他有着大好前程的想像,但在一张白纸沾染上了污点,在他成了个有前科的人后,他的天空,就连颜色都变了。

已注册的学校拒绝他复学,他虽有把握再考上大学,可他没把握其他的学校是不是也一样会拒绝他,为了减轻母亲独自养家的负担,他继那夜作出抛弃自由的决定后,再次抛弃了原本该在他人生版图里的东西,他放弃学历,提早加入这个社会就业,但,前科这两字却让他到处碰壁,在那段对他来说度日如年的日子里,他总觉得每个他认识的人、住在附近的邻居,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还在铁栏内似的,他仍然这是个囚犯。

他因此而变得沉默寡言,镇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抗拒着外头对他充满着异样眼光的世界。

直到那一日,在昏黄的灯光下,已觅得第二春,即将远嫁日本的母亲握着他的手,哭着对他说……

“跟妈妈一起去日本吧,我们把这里的一切统统忘了,一起去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人生或许能够重新来过,那爱情呢?它能重来一次吗?还是说,他们也能把他的咏童还给他吗?

没有人能够还给他所失去的,也没有人,能够抹去他身上已烙下的污点。

后来,他选择提前入伍,并在服完兵役后,顺着母亲的意思与她一同远赴日本。

住在富良野的继父,是个花农,有着一双与陆孟羽完全不同的眼眸。在这处陌生的土地上,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有过一段爱情。

站在犹如花海般的花田里,他仰望着湛蓝无垠的天空,试着想像此时伦敦的街头,是否笼罩在薄雾里,或是正下着细雨,他已经有好久没再亲吻过那张令他日思夜念的脸庞了,而那张总是放在他胸口的照片,也开始渐渐泛黄褪色。

矮了他一个头的继父,突然出现在他的身旁,陪他一同远望着另一片天际,过了一会,继父自怀中掏出了个小型电子翻译机,输入了几个字后,带着腼腆的笑容,将它递至他的面前。

喜欢罂粟花吗?翻译机的萤幕上出现一行好久不见的中文字。

陆晓生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大片的罂粟花田里,蓝天下,朵朵红与白,淡黄与浅橘的花朵们,都在地上仰首看着他。

不知不觉间,在他那干涸的眼眶里,忽地有了泪意,始终无法为自己哭出声的他,再次忆起了当年咏童偎在他身旁,与他一块看着植物百科,伸手指向罂粟花时,芳容上纯粹欢喜的笑意,和缠绵在他俩之间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站在原地等候着他答案的继父,在他弯下身子蹲坐在花田,并将脸埋进膝盖里时,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不知自己奇Qīsuū。сom书是打错什么字的继父,心慌意乱地拍抚着他那隐隐抽搐着的肩头,在继父掌心的温度下,陆晓生仿佛在泪光中看见了那一段从没有离开过的从前。

他用力点头,闭上眼,释放出积蓄已久的泪水与思念。

“喜欢,好喜欢……”

★  ★  ★

大四那一年,远在千里外的咏童,在初夏的一个夜晚里,接到贺咏正的电话。

“拥……”

“阿正?”远隔千里的咏童,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意外地扬高了眉,“你怎么会打来这里?爷爷没有骂你吗?”爷爷不是不准他们私下与她接触吗?他还敢直接打电话来找她?

“我在外面偷打的。”也同样感到心虚得很的贺咏正,站在公共电话前左瞄瞄右看看地瞧着四下。

“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正欲西下的夕阳极度刺眼,贺咏正微眯着眼,在心中再次挣扎交战了好一会后,满脑子都是她当年哭昏在房中记忆的他,总算是下定决心吐出。

“昨天,你的同学有来过。”

“哪个同学?”她愣了愣,没想到在这些年后,还有同学会登门找她这一毕业就消失得彻底的失踪人口。

他不安地咽了咽口水,“高中的同学,姓况。”

“绚丽?”咏童霎时张亮了一双眼,“她有来过?那她有没有说什么?”当年最是明白她与陆晓生之间情况的,就属绚丽了,而最是明白她心事的,除了绚丽外也没有别人了。

“有……”要不然他干嘛要冒着她可能会冲动做出什么的风险,特地离开家跑来这打电话?

“她有没有说关于晓生的消息?”聆听着他别别扭扭的声音,咏童随即明白了这通电话的重点在哪里。

“在我回答问题前,你先跟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又乱来。”她的护照……应该还被扣在老妈那里吧?

“我保证,你快点说。”

他深吸口气,“她说,晓生哥哥……半年前就已经退伍了。”

话筒遭到撞击的声音,刺耳得让另一端的贺咏正不得不拿离耳边远一点,赫然明白可能发生了何事的他,赶紧将话筒凑回耳际,但他只听到一串疾快的脚步声,在离话筒愈来愈远后,另一阵翻箱倒柜声随即跟着传来,他登时刷白了脸,放声对着话筒阻止她地大叫。

“姐!”

但他并没有留住咏童的脚步,他更不知道,在打工了几年后,经济早已自主的她,老早就存好了一笔随时可飞回家乡去见陆晓生的款子。

当飞越了大半个地球的班机终于抵陆,没有一丝迟疑的咏童。从机场坐车直奔陆晓生的旧居,在经过了长时间的飞行折腾后,远在城市另一端初醒的太阳,对身心皆疲的她来说,红艳刺眼得几乎令她闭上眼,但她强打着精神,坐在车内紧张地交握着十指,不断在脑海中复习着,这些年来她准备好在见到他后,首先要对他说的是哪些话。

计程车缓缓停在陆家门前,付了车钱后,咏童就只是一迳地站在大门深锁的陆家前,此时日头已快升至正中天,初夏的太阳,将长期待在伦敦雨雾里的她晒出一身细汗。

等了许久,迟迟没听见门里有任何动静,按门铃也没人来应门,满心焦躁的她,才想透过蒙尘的玻璃窗看清里面时,住在陆家隔壁的邻居叫住了她。

“不住在这了?”听完她的话,原本浑身紧张,充满期待的咏童,觉得自己像是一下于掉进了谷底。

“嗯。他妈妈嫁给一个日本人,所以就跟着妈妈搬到日本去了。”听完她来此的目的后,长年住在隔壁的张嫂开口就浇熄了她所有急切寻人的心情。

咏童呆愣愣地重复,“日本?”怎么……在电话里阿正都没有说?

“搬去好久罗。”这才想起还有一事未做的张嫂,边说边去屋子里取来一只钥匙,然后开了陆家的大门。

“你要做什么?”咏童不解地看着她熟练的动作。

“帮他浇花。”将门钥收妥后,张嫂弯身提起浇花用的小洒水器。

“花?”她一时没听懂。

“就二楼的那个。”张嫂拉着她往后退了两步,伸手边指着陆家二楼阳台上的两具长型花盆,“那是晓生从日本寄来种子叫我替他种的。”

“罂粟?”熟悉的花朵一映入眼中,咏童想也不想地启口。

“不是,那个叫虞美人。”也曾认错花的张嫂,在查过书后,有些得意地向她解释,“罂粟在台湾是不准种的,不过这花和罂粟长得很像吧?”

所有的往事前尘,在双眼一接触到那些花后,重新在她的眼前复活,蓦然想起这些花儿由来的她,有些不安地追问。

“他……为什么要叫你帮他种这个?”

“晓生说他要用这个来代替罂粟,他还说懂花语的人看了就会明白了。”张嫂偏着头想了想,好奇地看着她,“我不明白,你呢,你明白吗?”

她明白的,红色代表迷恋,白色代表遗忘。

但,为什么只有红色的花儿呢?她边想像着它代表的花语,边试着揣测他的用意。

“他只叫你种红色的?他有没有留白色的种子给你?”心中有些不确定的咏童,在隐隐明白他的用意后,像是在面对另一个判刑般地,努力将自己的声音自喉中挤出。

张嫂摇摇头,“没有分什么红色白色,他只寄了一袋,里面都是这种颜色的种子而已。”

他并没有把她遗忘……

“你有没有他的电话?”紧紧捉住一线希望的咏童,忙握紧了她的手臂问。

“他没有留,他妈妈也不肯给。”深知他家庭情况的张嫂叹了口气,“因为她怕晓生的爸爸又会来纠缠他们母子俩。”都已经离婚了,还指望着晓生来替他还债?都拜陆盂羽所赐,晓生不得不离开台湾,就是因为那些老是嚷嚷着父债子还的地下钱庄所致。

“那地址呢?”咏童不肯放弃地退而求其次,“他寄信的地址在哪里?你总有他的地址吧?”

“地址?”张嫂顿了顿,转身走进屋子里,“你等一下,我去找找。”

自从分离后,从不曾觉得自己离他如此近的咏童,紧握着十指,深深在心底期盼着,上天能再给他们一次重逢的机会,好让他们能够有机会……

但迎向她的,却是张嫂那张写满歉意的脸庞。

“不好意患……”自屋子里走出来的张嫂,站在她面前扬高了那张被水濡湿的信封,“这个,前几天被我家小鬼玩水给弄湿了……”

小小的希望,一下子就在她的心中熄灭了……

咏童怔怔地接过那张蓝色的墨水全都晕开,只隐约可办认出北海道三字的信封。

当屋子里的吵闹声又起,张嫂再次走进里头骂几个正忙着造反的小萝卜头时,咏童握紧了那张只能让她仰望天空的方向,却不能告诉她,他究竟在哪里的信封,就在这时,一名从市场买菜回来的阿婆路经咏童的身旁。

“小姐、小姐……”被蹲在路中间哭的咏童吓到的阿婆,好心地站在她的身边,拍着她的肩问:“你怎么了?”

不听使唤的泪水,自不知己被泪水洗过多少次的面颊落了下来,咏童将脸埋进掌心里,止不住的眼泪,将那熟悉的笔迹、那仅剩的北海道三字,也濡湿晕开来……

青春,就这么在眼泪中消失了。

★  ★  ★

二00四年

“你一整天都跑哪去了?”富四海特产的那张黑压压大黑脸,在陆晓生一打开饭店房门时,随即伴着一整屋子浓重的烟味向他压过来。

“你更年期到了吗?”还站在门外的陆晓生,在回想起今天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后,处变不惊地问。

“是生理期来了一整天!”富四海一骨碌地把他给拖回房内,一脚踹上门后,挽起两袖就准备找他算帐。“说,你今天放我鸽子的理由是什么?”整整一天,消失得完全不见踪影,不但事前没报备,手机也不开,都说过今天要介绍几个文化圈里的同行给他老兄认识认识,结果呢?他千辛万苦才敲好时间,并突破种种困难才请来的同行名人们都到齐了,偏偏正主儿左等右等就是不来。

陆晓生在他杀过来前,认罪地朝他抬高了两掌。

“首先,我穿了你指定的衣服。”他指指身上那套绝不可能出现在他家衣柜里的西装,好在富家经纪面前争取一点缓刑。

“然后?”富四海两手拢着胸,将下巴抬高了三十度角。

“然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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