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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仙-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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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山庄的废墟,她停下脚步,一手抱着雷芳,一手轻轻挥出。
  我知道巫真擅长幻阵,可是并没怎么看过她出手。
  薄薄的雾气渐渐变浓,像是一道纱幕,将废墟遮得严严实实。
  再眨一下眼,眼前哪还有什么废墟?这儿已经变成了一片野地。
  巫真抱着雷芳转身离开我再看了一眼这曾经的家园,急忙跟在她们身后。巫真仿佛脚不点地,上了坡,又过了溪涧,我心里已经隐约猜到她要去哪里。
  月亮升了起来,山间的一切仿佛披上了层银纱。巫真将雷芳放在草地上,她的前面是一块墓碑。
  这里……应该是我的坟。
  巫真拂去碑上的拂尘,又挽起袖子动手拔草,等整肃好了,才在一边拣了个平些的石头坐了下来。
  “巫宁,我又来看你啦。”
  “你一个人闷不闷?我最近时常想起你。我终于练成了七星幻阵了,你也替我高兴吧?”
  她絮絮叨叨,像是对面真坐着一个人在和她闲谈聊天一样。
  “对了,我带了老胡记的松子糖,还有栖云寺和尚酿的素酒——都是你最喜欢的。”
  她把一包糖和一壶酒放在墓碑前。
  “对了,我丈夫死了……我现在是个寡妇啦。”她声音里充满伤感,“我曾经那么爱过他,又恨过他,现在他走了,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
  一旁的雷芳忽然发出一声呻吟,手动了两下,缓缓坐了起来。
  一瞬间,什么山林,坟墓,连巫真的身形都像是融化的雪一般纷纷消隐。
  雷芳变回了长大后的模样,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我。
  我们还在梦中,我扶着她的肩膀,她在发抖,牙齿咯咯直响。
  “我们,又回来了?”
  她说的没有错,我们的确又回来了。
  还是那片山坳,还是那片废墟,只是夜间看起来阴森可怖,白天却只觉得荒凉静寂,断墙残梁都焦黑一片,衬着四周青草绿树,草丛窸窣作响,一只灰色的兔子跳出来,又转眼间跑得没影了。
  “你说,那个梦其实是真事吧?我现在想起来,应该是真的……虽然时间久了,可是我想我没有记错。那个时候,就是爷爷他——我记不得那天晚上的事情,爷爷那会儿说的话很怪……”
  “他说什么?”
  “他说不记得也好……”
  想到雷庄主笑眯眯一张佛爷似的脸说着这句话时,必定是慈祥无比,我也打了个寒战。
  “咱们进去瞧瞧,我爷爷在这里挖什么!连亲孙女儿都想灭口。”
  我还来不及出声,雷芳已经拉着我大步朝里走。
  绕过断墙,脚下的藤蔓绊脚,走到假山之旁的时候,雷芳还是迟疑了一下。
  我怔住了。
  前番天黑,只看到假山与树影,一片昏黑。现在却青天白日,明明白白。假山后头水池边,是一个小小的墓冢,没有立碑,只是用白石圈了一圈,修得异常简朴。
  没有碑我也知道了这是谁的坟墓。
  从这里朝东望,那边的山坡上葬着巫宁,两处遥遥相望。
  雷芳纳闷地说:“奇怪,是个坟……”她转过头来,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我紧紧捂着唇,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滚烫灼人,沿着脸颊疯狂流淌,可是却哭不出声来。
  巫宁的前世也许被许多人亏欠,也亏欠了许多人,可是那些都是旁人。
  唯有这一个……
  无论再过多少岁月,孩子永远亏欠父母。小时候懵懂,年少时任性……等到终于明白的时候,却已经时过境迁,最爱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无处可寻。
  “小笙,小笙,你怎么了?”
  我腿一软,雷芳急忙抱住了我。
  “让我……自己在这儿待会儿,成吗?”
  雷芳犹豫了一下,指着后面的池子说:“我就在那边,你……有事就叫我。”她走了我也哭不出来,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跌坐在那小小的坟前只是怔怔地发呆。
  我对父亲的印象很浅,只有梦中见过那一回,如果这回也算,那就是两回。没回都是泣不成声。
  前生,今世,我一直觉得自己对过往没有不舍,我只是想探究始末。
  可是现在我却知道,我不舍。
  从前的过往,名声、财富、爱情、高绝的本领……那些我都不在乎。
  可是在这里,在这个已经成了废墟的地方,我在乎,我想用一切去换回父亲。什么都可以……可是时光永远不会倒流。
  我想起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他坐在书斋窗下,整个人像一株青松,高华清贵……还有寂寞。
  我想起他在纸上写的那行字,落笔似云烟,那浓黑的笔锋在雪白的纸上写的字、有一种格外的风骨。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待了多久,终于回过神来。抹把眼泪,动手把那圈小小的白石摆摆整齐,又拂灰拔草,这墓修得这样简陋,可见当时他去世的时候景况多么凄凉。就算这是在梦里,我也要把这儿整得好好的。
  雷芳慢慢走过来,嘀咕了句:“真奇怪,哪有人葬在房子里的啊。你说,这里埋得什么人?我爷爷为什么要挖这个?他在找什么?哎,不如咱们挖开来看一看?”
  “不成!”
  我发觉自己的口气太粗暴声音太响,咽了一下口水,我又缓声说:“盗掘人坟墓的事……咱们可不能做。”
  “你真笨。”雷芳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我,“我们这是在梦里!梦里!又不是真的去挖人坟。在梦里挖挖看又不缺德啊。”
  啊,是……是在梦里。
  可是即使是梦,我也做不出来。
  雷芳抱了我一下:“小丫头,你害怕对不对?没事儿,你站开些,我来动手。”“不不,别。”我拉着她的手,猛摇头。
  “真是的,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两个在拉扯,忽然我脚下一空,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雷芳一愣之下,也跟着跳了下来。耳畔风声呼啸,我只听到扑通一声,人已经掉进了水池里头。
  “小笙!”
  我猛然惊醒,身旁的雷芳也醒了过来。
  她脸上的惊慌还在,紧紧拉着我的手:“你没事儿吧?摔着了吗?”
  我定定神,勉强一笑:“刚才是梦啊,梦里的哪能作数。”
  我看她,她看我,都愣了。
  我们俩身上从头湿到脚,雷芳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我身上的衣裳全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简直……简直就像掉进水里刚被捞上来的落汤鸡一般。被褥枕头也全湿了……
  就算做噩梦出汗,怎么可能出这么多汗?
  雷芳干巴巴地说:“谁朝咱们被窝灌水了不成?”
  我不知道,转头看桌上,我点的那蜡烛竟然还没烧到棉线,我们在梦里折腾了许久,竟然还没过得一个时辰。
  梦里虽然没见着雷芬,也让雷芳从沮丧痛苦中解脱了出来——她现在纠结的不再是雷家庄灭门和雷芬失踪,而是雷庄主到底数年前夜里跑到后山废墟是在挖什么东西。
  我也在纠结同一个问题。
  我倒茶给雷芳,她瞅着茶水出了一会儿神:“其实现在想想,爷爷跟我不亲,跟姐姐也一样。以前我还进过两回爷爷的书房,后来就再也没让我们进去过……”我从柜子里找了一套被褥铺换好,只是再也睡不实。刚才入梦耗了不少力气,一趟下来只觉得全身都酸软无力,我睡在床里,雷芳睡在床外。


  【第五章】   梦里寻踪


    人们常会说,要是这世上有一种药,吃了就能把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忘记才好。可是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只是齐笙,不是巫宁了。
    虽然也许那样的人生更简单快活。
    眼前的光亮忽然间全都消失了,我只觉得头沉沉的,脚下站不稳。
    我本能地追寻着那一点亮光向前走,眼前豁然亮起。
    “快些睡吧,明天一早就要起身赶路……你说,那家涂家庄是什么样?”
    巫真梳着两条辫子,坐在妆台边,把耳环取了下来。
    我摇摇头:“我也没去过。”
    “义父没说过?”
    “没有,他只说,那个涂庄主爱面子。”
    “人活一世图个什么啊,那你说,不要面子,要什么?”
    我被巫真问得一愣:“我觉得……有好些东西,比面子重要得多。”
    “行啦行啦,快睡吧。”
    我点点头,在镜子前将发髻拆开。
    光亮的镜子里映出我的脸……
    这……
    这张脸……
    是白宛。
    不,是巫宁!
    为什么是同一张脸?
    对,这样就讲得通了。曾经买下师公和雁三的是巫宁,不可能是白宛,白宛比师公岁数小,当时那个人不可能事白宛。
    但白宛为什么与巫宁的相貌一样?
    难道……
    巫真吹熄蜡烛上床,我束起头发,在她旁边躺下。
    这种感觉奇异至极,我的身体里仿佛有两个意识。一个是过去的巫宁,一个是现在的齐笙。可是说出来的话做出的举动,却显得那样契合,仿佛本该如此,两个意识,其实……是同一个人。
    我们第二天一早便起身上路,为着行路方便,我们扮的男装。
    父亲站在庭前,神情淡然,只嘱咐我们一切当心。巫真迫不及待,下了山之后便催着将车赶得快些再快些。被雇来的那车把式在外头大笑:“两位小少爷真是没出过门的,这车到这地步已经是最快的了,在快轮子非转掉不可。”
    巫真咕哝一句:“这么慢慢腾腾的,几时能到阮陵啊。”
   “去阮陵要换船的,按我这牲口的脚力,后天准到八黄镇,到那儿您二位就得换船啦,一船直放到阮陵河口,再省事快捷不过。只要顺风,扯帆起来,那船可是又快又稳,比这我破车强多了。”
    巫真兴奋得小脸儿通红,扯着我的袖子直摇晃:“我还没坐过船呢!一定很有意思!”
   “坐船挺气闷的,船上就那么大地方,把人憋得难受。”车把式说,“我以前倒是跟过货船,那在船上憋得只想嗷嗷叫,坐那么一天两天还成,时日一久了,神仙都憋不住。”
    车把式走南闯北,话多声音又响,一路上有他这么说话倒一点不闷。经过什么地方,地名,村镇,有什么名人轶事的他都如数家珍。到了八黄镇,我们就在河渡下车上船,船家是副忠厚相,一张方方的脸,常年风吹日晒在船上讨生活,背有些佝偻,皮肤黑,皱纹也多。
    船到东河镇的时候已经试傍晚时分,船家买了菜蔬白米做了饭菜送来。巫真只吃了半碗就说饱了,又探头朝外看:“巫宁,你看那边。”
    我探头朝外看了一眼,渡头那一边泊着一条大船。船身漆成红彤彤的颜色,挂着彩布旗子,旗子上绣着“夜香班”三个大字,有不少人忙忙碌碌地将东西搬上搬下。
    巫真小声说:“那是不是戏班子的船?要在这里唱戏吗?”
   “多半是。”
    巫真眼一亮:“那咱们去听场戏好不好?”
    巫真难得出门,即使出门也只是在山下的镇上转转,那镇子小,一年未必有一次戏听。
    “别去了,人生地不熟。”我说,“到了涂家,寿筵上还能没有戏听?”
    “对,那肯定唱的比这里的好。”
    在船上一天都在摇晃起伏,这是泊在渡头,隐隐能听到风声和水声在耳边身畔哗哗作响。一夜睡得都不怎么踏实。等第二天收缆再行,那艘打着夜香班旗子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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