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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经济不禁看迷了眼,好半天都移不开视线。潘金莲感受到他的目光,抿嘴笑笑,斜瞪了他一眼,瞪得陈经济全身骨头都酥了。
西门庆正在和吴月娘说话,一时没注意到这边,反倒被孟玉楼冷眼瞧见。
孟玉楼笑眯眯地对吴月娘说:“大姐,你看五娘,菊花开得那么好,就她手痒,非要摘一朵来戴,衬得我们都成了丫头,只有她最气派!”
潘金莲听见这话,连忙笑嘻嘻地看着大家,还伸手扶了扶鬃边的粉菊,娇声道:“三姐,你要是喜欢问老爷要一朵好了,干嘛扯到我身上?老爷,你可是嫌我剪了您的花?要不然打我两板子好了。”说完,媚眼含笑直望着西门庆。
西门庆笑着用手虚点着她:“不许再偷剪我的花了,把我的花园子都剪秃了!”再对另外两个妻妾道,“你们看中哪朵,等下指给我看,我来剪。过几天,管砖厂的刘太监还要送我十几盆好菊花呢,市面上难见到,到时大家一起共赏。”
众人都笑了,一时笑语晏晏。
庄子上,李瓶儿领着几个大丫头在院子里开了一桌,又让一丈青在厨房摆了两桌,请下人们吃节酒。
开席前,李瓶儿将赏钱发下去,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众人欣喜不尽,谢了又谢。
能不高兴吗?想当初六娘生官哥儿,老爷虽然大喜,但也只是重赏接生婆,再治办酒席请亲朋好友连吃了好几日。他们这些下人一个子都没捞着,还被使唤得团团转。
一时间,六娘在下人中的名声达到顶点。
厨房的张婆子一早就准备好酒席,用老爷昨天带来的节礼,将鸡鸭鹅鱼整治干净,挑最好的部位摆得整整齐齐,送到六娘的桌子上,剩下的边边角角则摆了几大碗,放到下人们的酒席桌上。另外还有月饼及许多应节糕点,就连看守大门的张老头都得了两大碗肉菜及一壶酒。
夜空中有一轮超圆的月亮,似乎比李瓶儿在后世见到的要大一些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古代环境好的原因,不仅月亮既亮又大,就连星星也更大更闪亮。
李瓶儿咬着月饼,赏着月亮,心里思绪万千。
她想起了爸妈,想起了弟弟,想起了昔日的好友。现在,她与他们的联系,大概就剩下大家抬头看见的是同一个月亮了吧?
绣春也坐在桌子上,吃着油汪汪的果仁月饼,幸福得手指头都在颤抖:“六娘,今天我太幸福了。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
“是吗?”李瓶儿回过神来,看向绣春手里的月饼,“一个月饼而已,你的要求太低了吧?”
“唔……”绣春摇摇头,忙着把嘴里的咽下才道,“这是我小时候的愿望。每年只要能吃到果仁月饼,我就会很开心。今年的月饼格外好吃,因为是六娘做的。”说完,她笑了起来,笑容天真又纯净,衬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都增色了几分。
李瓶儿愣愣地看着她,果然,希望越大,失望才会越大吗?人,不应该囿于过去。一味的缅怀与事无补,只会增添无尽的烦恼。
李瓶儿感觉自己被这个小姑娘给上了一课,她从碟子里取了两个月饼,放到绣春面前:“你爱吃,就多吃点。”
“嗯,嗯。”绣春看着月饼,眼冒馋光。
摆在正房院子里的这桌酒席,除了李瓶儿,还有绣春、绣夏、绣秋、倚翠及一丈青。至于主管外面的来昭,虽然他身份够了,但因为是男人,所以被一丈青赶到了厨房去,和别的下人们一起过节。
倚翠给李瓶儿倒了杯果酒,举起自己的杯子,祝福道:“六娘,我敬您一杯,祝您福寿安康。”
果酒很甜,度数很小。李瓶儿自从拆下脚上的药,止恶露的妇科药也吃得差不多了,因此小喝一点点倒也无所谓。她朝倚翠笑了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过后,其他人也纷纷向李瓶儿敬酒,她俱都抿一口以示回应。
不一时,酒席吃得七七八八,李瓶儿起身,道:“我们去四处走一走?今夜大家都在厨房里吃酒,正好我吃饱了,替大家检查检查门户。”
倚翠捂嘴笑:“哪里用得着六娘来巡夜?我去喊两个小厮查一遍就行了。”
李瓶儿摆摆手:“没事,我只是想走走,消消食。”
绣春连忙喊绣秋叫两个小丫头帮着收拾桌面,她则扶着李瓶儿的手,往院子外面走去。
台阶上、过道上摆满了盛开的各色菊花,银白色的月光照下来,洒下一片清辉。李瓶儿抬眼看着偌大的庭院,心情大好。这是她的庄子啊,写了她名字的庄子,不论到何时,都是属于自己的。她本着主人的心态,认认真真地走过每一处,一边走一边检查。
绣夏和倚翠跟在她身后,一丈青和绣春一左一右地扶着她。
从院子出来,她先去了厨房外面看了看,并没有进去,里面的人吃得正好,她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大家了。从厨房出来,绕到后门看了看,看后门的婆子已经去吃酒席,把后门关得紧紧的,门上锁着一把大铁锁。
李瓶儿看了点点头,顺着小路慢慢再往前走。穿过小径,过了花园,再过敞厅,远远的能望见庄子的大门口。
看守正门的张老头正坐在门房里,就着两大碗肉菜喝着小酒,眯着眼,神情一派享受。
忽然,有人在叩门,叩得极轻极缓,似乎没下定决心似的。张老头听了这声响,以为自己听错了,摇摇头正打算再倒杯酒,只听那笃笃的叩门声又响了起来。
“谁啊?”张老头走出门房,朝着门外喊。
“张爷爷,是我。”门外一把女声小心翼翼地回道。
“哦,是杨娘子么?”张老头认出了她的声音。
“张爷爷,是我。麻烦您开开门,我有点事找您。”
“等等,我就来。”张老头转身回屋,取了钥匙,将已经落了锁的大门重新打开。
杨素梅一身粗布旧衣,膝盖及手肘处缝了好几道补丁。她脸色发黄,一脸愁云惨淡,头上仅别着一根旧木簪,用一块破布裹着一个小孩子背在背后,此时这孩子正无聊地嘬着手指头,嘴里哼哼唧唧不停。
“杨娘子,怎么了?怎么晚来找我,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张老头将她迎进来,请进门房。
张老头做为看守大门的,和村里人最先熟悉起来。有村民路过庄子时,也会跟他搭话,问几句新鲜事。他认识这位杨娘子,家贫如洗,她家男人秦少平去年不幸意外去世,留下她一个妇道人家及嗷嗷待哺的幼儿。
平日,她侍弄着男人留下的一亩田地,寻些口粮。可男人去世后留下一大笔诊金药钱需要她慢慢还清,再加上还有个吃奶的小子,日子越发难过。幸好,今年出外谋生的小叔子秦少正回来了,把地里的活接过去,闲了再去镇上接些短工做,倒也慢慢把先前欠下的药费还清,日子眼看就要好起来,谁料,小叔子在帮别人建新房时,为了抢救失脚踩空的同伴,自己不幸从墙上掉下来,跌断了腿。
杨素梅请了大夫来给小叔子医治,断腿不同于伤寒,敷了药,打上夹板,家里的活又全落到她手里,还多了一个卧床的小叔子需要她照顾。
她一个女人家,哪里会挣银钱?薄地里的那点出产勉勉强强仅够全家一半的口粮,若是卖了地,一大家子就得饿肚子。
她想到刚搬来的六娘,听村里人说这里之前请了些女短工,包吃,银钱也给得足。她就想过来问问看,趁着今夜是中秋,主家心情好,说不准就应了她呢。
她先是去了后门,想找后门的张婆子帮忙递递话。谁知张婆子早早地锁了门,去厨房坐席去了。她扑了个空,犹豫好半天,决定来前门看看。
杨素梅随着张老头进了门房,见桌子上摆着两碗香喷喷的肉菜及一壶酒。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背上的小子一闻到肉香就开始嗷嗷叫着挣扎起来。
“乖,大宝乖。娘说几句话就能回去了,回去再睡啊?”杨素梅颠颠背上的儿子,柔声哄着。
张老头什么没见过啊?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是这小子害馋了。他笑道:“大宝快两岁了吧?快把他放下来,让他吃上几口。”
“不用了,不用了。”杨素梅紧张起来,赶紧撇清,“出门前他吃过了呢。您自己吃,我来已经打扰您了。”
“没事,没事。我就喜欢孩子,给我,给我。”张老头绕到她背后,伸出手硬将大宝从她背上的破布里抱了下来,然后抱着坐在他膝上,从碗里捡肉喂到大宝嘴里。
大宝吃得喷香,一大块肉刚进嘴里,只嚼两下就咽了,又张着嘴等张老头投喂。
杨素梅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轻斥道:“大宝,你要听话,不能再吃了。张爷爷,别喂了,您留着自己慢慢吃。他一个小孩子,肠胃弱,吃多了会闹肚子。”
“啊?”张老头停下筷子。他这辈子没结过婚,更没有孩子,生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他想了想,问道:“白米饭能吃吧?要不,我去厨房要碗米饭,用这油汤拌一拌,也好味得很。”
“不用,真不用。”杨素梅拦在他面前,“我来是找您有点事,您别忙着招呼大宝了。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杨素梅将事情说了一遍,张老头静静听了,然后道:“之前,老爷请了几位朋友来庄子上玩,那几天庄子里需要的短工多。这些天六娘来了,又新买了丫头,也没什么活,不一定会请短工。不知道洗衣房缺不缺人……”
杨素梅先是听得心里一沉,然后眼里暴出希望的光芒,跪下哀求道:“张爷爷,您能不能帮我问问?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小叔子伤了腿,全靠着我一个人。我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呢?只能厚着脸皮求求你们,看能不能给我条活路……”
☆、第 31 章
“快起来,快起来。跪我做什么呢?这……”张老头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明早我去找找青婶,问她府里可缺短工。”
“谢谢张爷爷。”杨素梅高兴起来,又喊正坐在椅子上试图用手去捞碗里的肉的大宝,“大宝,走,我们回了。”
张爷爷正打算多留她一会儿,至少也要让大宝再吃几口,忽然听见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他走到门口一看,见远远地来了一群人,透过打头那个丫头手里拎着的灯笼,只见六娘和绣春她们几个正朝这边走来。
“哎哟,六娘来了,青婶也在。你今晚好运道。六娘心善,等下见了她,就说说自己的苦况,就算安排不了事给你做,她也能送你几匹粗布穿穿。”张老头赶紧喊杨素梅。
杨素梅一听,立马抱起大宝,不顾他的哭闹走到门边,远远看过去,嘴里道:“我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见六娘了吧?你看我全身上下,像个什么样子,怎么好意思跑到六娘跟前去?”
“没事,没事,快跟我来。”张老头出了门房,往前迎了几步,弯腰行礼,笑眯眯地打招呼,“六娘。”
李瓶儿鲜少来大门口,不认得这个老头是谁。
绣春提醒道:“六娘,这是看守大门的张老头。”
“哦,”李瓶儿恍然大悟,“你怎么没去厨房坐席?我看后门都锁上了,他们都去了呢。”
“六娘心善,”张老头直起腰,一脸满足,笑道,“厨房的人分了我两大碗好肉菜呢,还有酒。我坐在门房里吃一口就行了。要不是六娘,我老头子哪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正门不比后门,离不得人,我独自吃菜喝酒乐呵乐呵,就很不错了。”
李瓶儿能理解看守门户的重要性,笑着点头,问他:“今晚的赏钱你可得了?”
“得了,得了,比我一个月的工钱还要多呢,六娘真大方。”
“咦,这是谁?”虽然天上月光明亮,但树丛底下仍照不透。绣春这才发现,有一个人畏畏缩缩地躲在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