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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勒看都不看他,向众人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然后,派人送坚色回僧舍休息。德勒见坚色已经安全离开,才愤然离场。德勒噶伦回到家,他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了,躺在床上大汗淋漓。少奶奶次仁德吉让仆人从药王山请来了藏医嘉措,给德勒噶伦念了经,施了藏药,德勒噶伦这才安定下来。德勒噶伦对坚色的忠诚深信不疑。所以今天,他力推坚色出任摄政,这样,拉萨就能平稳度过这段权力更迭的动荡期。但他太小看自己的政治对手了。
次仁德吉是德勒府大少爷其美杰布的媳妇,她不但人长得标致,还精于谋划,是拉萨城里有名的大女人。德吉送嘉措出了庭院,见四下无人,才问:“老爷的病怎么样?”
嘉措喇嘛摇头,轻声地说:“恐怕……是染上了伤寒,小僧没敢跟老爷说。”
德吉一惊,她让管家旺秋给嘉措一卷藏钞,算是赏他的茶水钱。嘉措接钱正准备走,又被德吉叫住:“慢着。”她伸手把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一只,上前将镯子放在他的手上。
“嘉措先生,拿着吧,你知道为什么。”次仁德吉的话里透着凌厉,含威不露。
嘉措惊恐万状,忙说:“少奶奶,就是把小僧的嘴打烂,老爷的病情,我也不敢对外人多欠一句嘴。”
德吉笑了:“瞧你说的,我还信不过你吗?藏历年快到了,听说你要回山南看望阿妈,把这个捎给她,老人家一定喜欢。”
嘉措喇嘛更深地鞠躬,慌慌张张地离去。望着藏医远去的绛紫色背影,德吉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转身奔向德勒府正房。德勒一见德吉进来,暴躁地嚷嚷着:“让你歇着去,你就去,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我死不了……”德吉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走到榻前。德勒更火了:“不跟仁钦见个分晓,我不会死的!”
德吉挨了骂,不急不躁:“谁说您会死的?天亮了,您还得去罗布林卡开会呢。”说完,她笑呵呵地看着德勒。
“笑什么笑……你还笑。我儿子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媳妇,家门不幸啊。”德勒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心里却十分喜爱这个儿媳妇。因为德吉不光知书达理、有德有行,而且还把德勒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凡事不用他操心,他觉得德吉很贴心。
“爸啦,您看不上我,等您儿子回来,让他把我休了。”德吉和他打趣。
德勒笑了:“想得美!把你休了,德勒府里里外外,谁替我受累?”
德吉也笑了:“您知道就好。以后,别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
“这世界上,除了拉萨佛爷,就你敢斥我。好吧,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德吉坐过来,帮他掖了掖披风。她见德勒还是发冷,招手让女仆把炭火盆搬到他身边。
德勒烤了一会儿火,有了些精神,问德吉:“这一白天,你听到外面都在传言什么呢?”
“听说您在罗布林卡和仁钦噶伦动真格的了。”
“就这些?”
“后来又听坊间风传,仁钦调军队进了罗布林卡,您被吓得落荒而逃。”
德勒被逗笑了:“嘿嘿,我落荒而逃,你信吗?”
“您这一回来,又咳嗽又发烧,我能不信吗?要不是吓的,至于这样吗。”
德勒不高兴了,变脸:“胡诌八扯。”
德吉却认真起来:“爸啦,十三世拉萨佛爷刚刚圆寂,城里城外,有头有脸的都活泛起来了,他们在明里暗里地拉帮结派,把拉萨城搞得人心惶惶。这种时候,您不体谅自己,谁体谅您呢……爸啦,我们又不想当摄政,谁想当,让他们闹腾去,您何必惹一身是非!”
德勒不耐烦,打断她:“你女人家,懂得什么?我身居要职,是正三品的噶伦,雪域危难之时,正是我为佛爷和噶厦政府效力的时候,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爸啦,谁会当摄政呢,仁钦吗?”德吉忧心地问。
德勒摇头:“仁钦的屁股是想沾一沾那个金宝座!他以为自己有实力,也有资历,我偏不让他当。叫他眼巴巴地望着。”
“我们府上到底和他有什么恩怨?变得水火不融?”
“不是爸啦度量不够,容不下人,是拉萨佛爷不容他!十三世拉萨喇嘛晚年痛恨洋货,他曾下了一道禁令,凡是境外的舶来品,皮鞋、礼帽、香烟都被禁止,拉萨指派德勒噶伦负责督察。仁钦噶伦自打和英国驻拉萨商务代表处的洋人密切起来,就学会了抽烟。三个月前的一次政务例会上,仁钦实在熬不住烟瘾,就躲到布达拉宫的厕所里抽了起来。在佛教圣地吞云吐雾,亵渎神灵,冒犯戒律,扰乱佛法修炼,被德勒噶伦当场斥责了一顿。后来,这事儿不知怎么被拉萨喇嘛知道了,仁钦被罚了半年的俸银,还撤掉了他在议事厅的噶伦卡垫。其实,仁钦抽香烟事小,拉萨佛爷是憎恶他跟洋鬼子走得太近!打那以后,他每次开会的时候,都坐在硬木板上……仁钦不忍其辱,从此,就对我怀恨在心了。我太熟悉仁钦了,他若当上摄政,将来他会替谁说话?为谁办事?拉萨的血雨腥风可就开始了。”德勒说完,咳嗽起来。
暖暖的阳光射进仁钦噶伦的卧室里,仁钦正坐在卡垫上吸烟,很享受。一仆人上前将一条热毛巾递上,仁钦敷了敷脸,又在铜盆里简单地洗手。一尊小金盂递上,仁钦接过,漱口。女仆上前跪在他脚下,扬脸接着,仁钦将漱口水吐在她嘴里。仁钦这时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擎起胳膊,让四名女仆给他穿官袍,系腰带。缎套木碗、墨水瓶、竹笔、汉刀,依次上身,这些东西是贵族们出席噶厦政务例会必不可少的装饰。它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华贵、精致、奢侈。最后,仆人把金嘎乌插在仁钦头顶的发髻上,仁钦才抬脚出了屋门。他要去罗布林卡,今天应该和德勒噶伦一见高低。
汪丹和洛丹埋伏在一个二楼的房间里,他们要替同志会的兄弟们报仇。房间光线昏暗,狭窄的窗户下面的街道是仁钦去罗布林卡的必经之路。洛丹靠在窗前,边吃咖喱鱼块罐头,边观察下面的动静,街上已经有了零星的行人。洛丹看了看手表,有些着急:“那狗官不会不走这条路吧?”
汪丹扫了一眼地上的地图,自信地说:“没错儿。他一定会来!洛丹,事成之后,我们分头撤离,躲到乡下去,避开拉萨城里的搜捕。十天后,我们回拉萨,去城北的猫耳朵客栈会合。”
洛丹点头,又向楼下望去,他看见仁钦一行人远远地走来。他闪到窗户的一侧:“来了。”
仁钦噶伦耀武扬威地走来。按拉萨的规矩,噶伦出行,必须是标准的七人一行的官仪。前面三个人,清路的、背着黄布包的秘书、马夫,仁钦骑马走在中间,后面跟着三个仆役。他们走在街上,路上的农奴见状,纷纷转身伏在墙上,来不及躲避的人也闪到一边,弯腰吐舌,表示敬畏。
汪丹观察:“没错,就是仁钦,中间骑马的那个。”
仁钦一行人渐渐走近。汪丹瞅准时机,迅速拉弦,把一枚手雷扔了下去。手雷落地炸响,街上人仰马翻,一片混乱。马当场被炸死,仁钦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的官帽被炸飞了,满脸满身都是泥土血水。仁钦府的仆役从地上爬起来,背起仁钦从硝烟中逃了出去。
巨大的爆炸声,全拉萨城都听得见。隔着两条街,警察连长土登格勒也在去往罗布林卡的路上,他吓了一跳,提马狂奔,来到街口,朝远处爆炸地点张望。他的贴身随从帕甲和身穿英式制服的六名警察也赶了上来。帕甲伸着脖子远眺:“少爷……好像是仁钦府的人。”帕甲带着警察正准备往前冲,却突然被土登格勒叫住:“我们是出来巡逻的吗?”
帕甲听懂了主子的意思,马上停住脚步,返身回来:“少爷,您是去罗布林卡开会的。”
土登格勒不再言语,掉转马头朝另一方向走去。土登格勒三十出头,是拉萨警察团崭露头角的少壮派警官。他是显赫的大贵族雍丹府的二少爷,也是德勒府少奶奶次仁德吉的妹夫。今天遇到德勒府的政敌被人行刺,他当然懒着去管。土登格勒带着众警察刚拐过一个街角,就看见远处胡同里的汪丹和洛丹正顺着绳子从屋顶往下滑。土登格勒停住脚步,歪着脑袋看着。帕甲凑上前来:“少爷,一定是他们干的。”
格勒没理他,继续琢磨着。他摸出鼻烟倒在指甲上,递到鼻孔下,深深一吸,随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汪丹和洛丹刚滑到地面,突然听到喷嚏声,他们吓了一跳,见一队警察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他们,两人面如土色,撒腿就跑。
帕甲有些不知所措,问道:“少爷,抓不抓?肯定是他们干的!”
格勒像没听见一样,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捏了捏鼻子,见汪丹和洛丹拐进一个街口消失了,才冲帕甲嚷道:“还不去抓!”
帕甲得令,吆喝着警察们追了过去。格勒下马,来到绳子前,用手晃了晃,笑了。一会儿,帕甲带人跑回来:“少爷,刺客不见了。”
格勒朝远处扫了一眼,然后问道:“帕甲,凭你的判断,这两个人,谁指使的?”
帕甲想了想,试探地说:“应该是……仁钦噶伦的政敌吧。”
“政敌……你指谁啊?”
“我没指谁,瞎猜,就是瞎猜。”帕甲心里想的是德勒噶伦,却不敢说。
格勒笑了,警告说:“瞎猜可以,不许瞎说!今天的气氛不对……你把手下的人撒出去,到各处看看。注意观察藏军一团、二团的动向,还有,看看有没有三大寺的浪荡僧进城,明白吗?”
帕甲点头应承着:“啦嗦。”
把警察们都打发走了,土登格勒想了想,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德勒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德勒噶伦,自己也讨个头彩。当他来到德勒府门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德勒噶伦能不知道吗?土登改了主意,他没有进去拜见德勒老爷,转身走了。果不其然,德勒府的管家旺秋也早探听到街上的消息,他正在碉楼里向德勒噶伦禀报:“仁钦踏了地雷,也可能是吃了手榴弹,反正是……被炸着了。”
德勒感觉事态不妙,他起身要往外奔。德吉有些紧张,上前拦住他说:“爸啦,外面情况不明,您出去会有危险的。”
“这种时候了,还啰唆什么!赶紧备马!”德勒一边说着,一边冲出门去。
德勒噶伦来到坚色颇章朝佛殿的时候,藏兵荷枪实弹地站在通道两侧,严阵以待。僧兵则拥在朝佛殿入口的台阶上,不许藏兵靠近一步。两边的态度敌对,气氛紧张。朝佛殿里早已来了各色重要人物,比上次开会的人要多。他们正分成两派,激烈地争吵着。有人说,是有人想除掉仁钦噶伦!早有预谋!也有人认为,全拉萨只有藏军的军械库才有这种威力巨大的炸弹,事情不是很清楚吗,完全是贼喊捉贼嘛!两派争执不下,吵得脸红脖子粗。坚色等几名僧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大家,一脸茫然。从某些僧俗官员异样的眼光里可以知道,他们怀疑是坚色刺杀了仁钦。大家见德勒噶伦走进大殿,安静了许多。德勒噶伦环视众人,问道:“街上发生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众人纷纷点头。
德勒继续问道:“凶手是谁?查出个眉目了吗?”
土登格勒上前禀报:“噶伦老爷,正在查,凶手跑了。”
“仁钦噶伦怎么样?”
“也正在查,下落不明。”
土登格勒话音未落,殿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仁钦竟被人用门板抬了进来。他躺在门板上,衣冠脏乱,脸上残留着硝灰,表情痛苦,但看不出他到底伤在什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