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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龙天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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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惜的神情有些怔忪,轻声道:“当年那一支?”
他郑重道:“故人尚在,何况旧物?这紫玉钗朕多年来一直珍藏在身边,只可惜原先嵌着的明珠‘夜光’已经遗失,朕多番派人寻回,也是无果。”
颜惜没有搭话,只是闭了双眼,被他静静拥在怀中。
物华未休,旧人依旧,紫钗并首,情在心头,似少年游。
觥筹交错之间,宇文洛景兴之所至,多饮了两杯,便有些走神。透过献舞伶人们重重叠叠的芬芳衣袖,定定看住了某个模糊的人影。一旁宇文疏桐看在眼里,便同他打趣:“端王府早缺个女主人,倒也不见你对哪家小姐上心。”
“上什么心?我对她上一百个心,她却也未必能够对我上心十分。不是她不愿,是不能罢?到底是我不够好,配不上她。”
说出这样的话来,宇文洛景到底是醉了,甚至连对面某处投来的目光都没能察觉到。宇文疏桐忙扶住他,唤了个宫女过来吩咐道:“端王醉了,扶殿下到行榻处歇息。”
过不多时,先前那道目光的主人亦悄无声息地默默离席。
颜惜远远看着端王被宫女扶出殿外,转首向宇文笈城笑言:“明日看来端王府要添人了呢。”
自开席至今,这是颜惜以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出的第一句话。在此之前,即便颜惜跟随在宇文笈城身边共同进殿,相比一个高傲美丽荣光万千的宠妃,却更像是一个安静的符号。大抵是她沉默无言得太久,以至于旁人都无法适应,明妃颜惜,已然是南朝后宫之中最炙手可热的宠妃了。
如今再看她,华衣美饰自不必说,那张容颜……不是粗陋平凡,只是论起美貌尚不及宠遇平平的夫人陈氏,不过……五官眉眼,却是难以言喻的精致绝伦,虽则谈不上摄人心魄的美艳,却实在是精雕细琢至极。
她的话是看着宇文笈城说出的,宇文笈城回望她的那一刻,二人眼中便只得彼此。
宇文疏桐端详了两人良久,忽而一抚掌:“怪道满园□□不能平分,原来皇兄的爱意只给了明妃一人。果真是要羡煞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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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焉知草木孰有情

此话一出,一旁的几个妃嫔面上便微露不快,奈何说话的人是朝堂新贵,天子心腹手足,宇文笈城与一众宗室又都在场,万不能显露出自己半分失德,都也不得不忍着。颜怜看在眼里,不由摇头叹息。
宇文笈城与颜惜相视而笑,又转向宇文疏桐道:“洛景府里都添了人,你还痴长他几月,何时能将弟妹芳名记入宗室玉牒?”
宇文疏桐朗声而笑:“皇兄如今有了皇嫂管着,倒是惦记着来操心臣弟的终身了。罢了罢了,臣弟是对人动了心,只可惜佳人芳心另有所系,委实难求啊。”
“上阳王痴心不改自然是好,却也得对方领情,不然白白捧出了一腔真心给不应当的人,到底还是为难了自己。”
冷不丁开口接话的是颜怜,话是对宇文疏桐说出,她的眼神却并没看向任何人,冷冰冰地落在虚空里不知道哪一点。颜惜凝视她片刻,转首向宇文笈城笑道:“怜姐姐多喝了几杯,怕是不胜酒力有些醉了呢,臣妾送姐姐回去罢?”
告了离席,颜惜便与颜怜的贴身侍婢采络一左一右扶住了她,退出仪华殿。
颜怜的奇华宫,因素来没有皇帝踏足,而显得有些清冷孤僻。宇文笈城刚刚即位时候,颜怜被封为皇贵妃迁进宫中,来往于奇华宫陪颜怜说话用膳也曾是颜惜做得熟惯的事。承宠之后……每日总要伴驾,与宇文笈城在一处,而颜怜大约是无意见到她所谓的夫君的,渐渐地,走动也便少了。直至今日,看多了凌云殿宠遇如流水的景况,颜惜又站在了奇华宫门前时,才恍然发觉这里的冷寂。
“怜姐姐,阿惜对不住你。”一边扶着颜怜往寝殿去,她一边轻声道,“不是为他的宠爱。我晓得姐姐怨我背叛了山越,只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惜还盼姐姐能够明白。”
“你说你承宠是为复国?你准备如何做?你总不会告诉我,是要迷得那宇文笈城为你覆了天下,将山越交还到你手中罢?阿惜,如此异想天开,可不像你。”颜怜侧首看她,语气有些不善。
“他若能轻易被我迷惑,那么无论是当年的山越,还是后来南朝的帝位,也都不会落入他手中。宇文笈城其人,文治武功,权谋心术,无一不过人。只是奈何他却有个致命的弱点。若非当年我曾与他有过一段情,怕是如今还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简单的方法来夺回山越。这法子没什么玄机可言,一目了然的很,我需要的,不过是要与他亲近,再便是时间。”
最简单也是最有效。这道理是四年前他亲自教给她,却没能想到如今被她反用回了自己身上罢。颜惜自认并未得以在天家心术中浸淫长大,学不来那些令人目不暇接的连环巧计,所用的方法再简单不过,却是只要不被他发现,便能够绝对保证万无一失的手段。
颜怜已见变色,试探着问她:“你对宇文笈城有情……当真能够舍得?”
颜惜静默片刻,沉声道:“人本非草木,却可如草木。”
似是再难以开口提及,她扶颜怜坐下,低声道:“怜姐姐……其实是不愿承宠的罢?姐姐的性子,我知道一些。若不是真心相许之人,便不会浪费精力与他虚与委蛇。更何况姐姐也晓得我与宇文笈城的一段过往,想是必定不肯与他逢场作戏让我难过的。”
她拉住颜怜的手,恳切道:“昔年山越皇宫之中,若非怜姐姐救济扶持,阿惜早已沦为枉死的无主孤魂。阿惜平生最愧,便是累及怜姐姐陷入与宇文笈城的死局。那时我便立誓,姐姐不愿做的事,便由我来做;姐姐不愿牺牲的,便由我来牺牲。颜惜甘愿一生为姐姐铺路,扶持姐姐夺回母国,重登山越帝位。”
颜怜一时之间竟愣住。颜惜又道:“若论嫡庶,姐姐是母后所出唯一子嗣,即便是女儿身,然而比之如今身在南朝施舍的王位之上纵情声色的三皇兄,怜姐姐自然更堪承继大统。”
忍着醉酒后难以抵御的困倦和脑子里到达极点的酸痛麻木,宇文洛景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立时之间,他的注意力便被床边正将一方热水浸湿的巾帕放上他额头的身影全部吸引。
那人并没开口,他深深盯着那道身影半晌,才试探着唤了她的名字:
“灵锦……”
那不是旁人,正是如今以尚宫女官的身份留居供职于后宫御前的楚灵锦。尽管自是娇生惯养多年,她也并不嫌如今手上做的事繁琐,仍旧轻柔地用饱蘸了热水的巾帕为他擦拭着脸颊和脖颈,似是嗔怪道:“你便喝不得酒,一沾就要起疹子。我不看着你,你便敢这样不知轻重?”
宇文洛景一把将她的手捉住,将她整个人都拉进自己怀里来,直到真切地感受到楚灵锦依偎在自己胸前,才安心而满足地叹了口气,同她说话的声音也自觉地低柔了起来:“我不过是不愿见你被圈禁在这样一方金丝鸟笼里受苦。从前先帝年老智昏,如今皇兄却是精明,万一教皇兄晓得……”
“是么?”她苦笑,“这四品尚宫之位,是给父亲的女儿,是对朝中臣子的拉拢,与我无关。父亲是言官之首,你皇兄不能不顾及。”她望着他的目光温柔如水,“洛景,你可知于我,即便看重后宫权势更胜过其它,可若说这世上还有一处所在,是我宁可抛下权势也要为之奔赴而去的,便只有你的身边。”
他将她拥得更紧,语声有些许黯然:“二月末有一次,我留宿宫中,听闻皇兄前一日宠幸了身边一个宫女,紧跟着当夜又听到凤鸾春恩车接了不知哪里妃嫔去勤政殿,以为你到底还是不得不侍奉了皇兄……”
“这是什么话?这样的谎话你也信?”楚灵锦的声音冷定了一瞬,沉沉道,“我是御前尚仪,就在勤政殿伺候,即便你皇兄当真临幸了我,也不必派凤鸾春恩车去接。况且宫女侍寝后册更衣,如今你看我可曾做了小主?”
宇文洛景面上升起疑心之色:“那晚我只听人说你侍了寝,一时急怒还未思索便信了……现在想来,此事确然只是捕风捉影……是我轻信了旁人。”
“呵。”楚灵锦冷笑一声,“我虽身在后宫不能言及政事,却也知道,二月末四国效州会盟过半,皇上忙于此事,一连半月几乎都是独宿,有一回却临幸了勤政殿里掌管灯烛的一个宫女何氏。这便应当是你听说的勤政殿宫女册封。第二晚又召了常在宋氏侍寝,我记得清楚,不会有错。你听到的凤鸾春恩车的声音大约便是宋氏。洛景,你说有人告诉你我侍了寝,那人是谁?”
“是……凌云殿明妃。原来是她!”
明妃颜惜……果然从来便不是个好相与的和气人啊。用这种法子,是想要激怒宇文洛景,又将她彻底清除出后宫么?胃口果真不小。从前以为她承宠不过是为了替母族赢得庇佑,此番却连宇文洛景都牵扯进来。若不是自己发现,放任这缝隙越括越大,成为宇文洛景与皇上之间的龃龉……这一招反间计,真可谓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不过也不可谓不好。最起码来日自己要金蝉脱壳,有她从旁出力,便要方便简单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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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心冷暖独自知

宇文疏桐话音落地,只见宇文笈城执握朱批的手指一顿,抬眼以目光相询,无声道:当真?
见宇文疏桐颔首,他的面色便倏地沉郁下来,甚至连奏章也无心再批,“啪”地合上,随手掷在一边。
宇文笈城素来冷静自持,自是任泰山崩于前也岿然不动的性子。当日他刚刚继位时,既要处理建帝身后遗留的政事,又要在不触动国本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度将几近陈朽的朝堂体系全部换血,以自己心腹人马代之。也是只有那时,宇文疏桐才偶尔见过他如此低沉的模样。后来朝政渐渐步上正轨,先朝留下来的旧臣,一部分看得懂风向的早早地表了忠心,剩下那些倚老卖老不知变通的也被剔除出权力的中心,宗室之内身怀异心的广宁郡王伏诛之后,于宇文笈城更是再无后顾之忧。然而如今又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宇文疏桐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只是宇文笈城不说,他也无法开口去问,只得静观其变。
方才他告诉宇文笈城的不是其它,而是关于死后已被宗室玉牒除名的广宁郡王。原来此人早早包藏祸心,身为另有封地的藩属郡王,竟然与天都之中在朝为官的重臣私交密切。广宁郡王与此人来往书信都在查抄其王府时被发现,只是二人言辞谨慎,并未有任何词句能够影射这内鬼的姓名职位。宇文疏桐一开始未曾将此事上报,一来是调查还没有眉目,二来也是怕那内鬼收到风声,早早抹杀证据。如此一来,便拖到了现在。
“朕知道了,你回去罢。”
“臣弟告退。”
宇文笈城卸了力气,靠在了椅子上,却感受不到半分肌肉的放松。天子的御座仿佛永远都是这样,无论是金殿上的龙椅,抑或这仅仅是勤政殿中他平日处理政务时所坐的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紫檀雕漆蟠龙椅,都是如此冷硬宽大,坐上去靠不到半分椅背,迫使着人只能挺直脊梁,作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即便他偶尔也会像此刻一样,在四下无人之时勉强靠上椅背,腰下却是空着的,还是不得不撑着力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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