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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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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死阵也有阵眼,岂不是太儿戏了。”苏寂轻声道,“若死阵也有阵眼,我又何必杀了七十七个人。”
云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只是又迈出了一步。
她陡地大骇,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根本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
他所踩的,是阵中的休门!
“你疯了?”她破口大骂,“不懂就不要装懂!”
然而他运步自如,踩过休门,便踏上了兑位,一个转身,白骨群集而来,却并没靠近他们二人。
兑位之后的门……是空门。
他想了想,忽然拉起了她的手。
而后很平静地踏了过去。
不出所料地,一脚踩空。
苏寂慌乱不堪,在空中坠落的感觉就仿佛整个人都被虚无的风给刮成了千万片,她只能凌乱地抱紧了身边的和尚。和尚没有言语,似乎还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她的背,意示安慰。
她几乎要吐血——如果不是被他拉着,她又怎么会掉下来!
重重的坠地声,两人落在了实处,苏寂压在了云止的身上。云止皱了皱眉,好像……有一根肋骨被她压断了。
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苏寂睁开了眼,一下子跳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房间。
一个很破、很旧、很普通的房间。
云止沉默地站了起来,苏寂突然一转身,脸几乎贴上他的胸膛:“和尚和尚,你怎么这么聪明,我们好像出来啦!”
云止亦看了看这房间。有一张床,一张琴台,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放着一柄木梳,一只天青瓷瓶,瓶中斜斜插着一枝梅花。梅花早已枯萎落尽,只有苍老的枝干而已。
一切陈设,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不知已有多少年了。
云止看了很久,方慢慢道:“我们出来了么?”
苏寂笑起来,“是啊,只要从这个房间出去——”突然噤声。
这个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窗。
要出去,只有再飞上去,飞回那个死阵里去。
苏寂点起火折子,走到那床边,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才看清那床上只有一床残缺的被褥,被面绣的是很普通的锦鸳戏水。
“这里住的是个女人。”她怔怔地道。
云止走到那桌前,轻轻抹去桌上积厚的灰,便看到木质上深深刻下的字迹——
“我行无常,生必有尽。来生来世,再做夫妻。”
他微微一怔,仿佛有些不能理解。
前一句他很熟悉,佛经云“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教人勘悟生死;然而这句佛语之后,怎么就接了那样一句……那样一句痴念深重的话呢?
佛语是劝人放下,誓约是命人牢记,这么不伦不类的两句话,怎么能写在一起?
偏偏还……看起来很和谐的样子。
苏寂四处转了一圈,没有其他收获,只得走回他身边,忧伤地道:“怎么办?”
云止默了默,“贫僧不知。”
“和尚,你刚才为什么要走休门?”
“……贫僧是乱走的。”
“什么?”
“贫僧不认识休门。”
“你——你不懂阵法?”
“不懂。”
“那你为何——”
“姑娘方才说,要破这阵法,需杀死一人?”
“是啊。……其实我差一点就要考虑杀了你。”
“贫僧不会杀姑娘。也……不愿被姑娘所杀。”
苏寂呆住。“你说什么?”仿佛见到一桩大新闻,她很是激动地道,“你不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么?我以为你会牺牲自己来救我呢!”
“参透生死,不等于束手就擒。入了死阵,为何一定要出去?贫僧以为,它或者将我们困死,或者将我们杀死,总需有所动作;而要让阵法有所动作,贫僧便必须走上一走。”
苏寂只觉无法与他正常交流,“可你那是乱走!”
他顿了顿,“姑娘说的是。”
这五字简直是他的杀手锏。
这五字一出,苏寂便再没了声息,嘟起了嘴,便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和尚啊。”她眯着眼睛,轻声喊。
“嗯。”答声近在咫尺,他应该也是坐了下来。
“假如我们死在了这里怎么办?”她的声音低了些。
他一怔,“那自然是入轮回。”
她对着黑暗翻了个白眼,忽又反应过来什么,“咦?你刚才还说我会永不超生!”立刻便笑了,“是不是心软了?不想给我判那么重了?”
她喜怒无常,他倒也顺其自然,只慢慢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未为难事。”
“和尚。”她忽然唤道,“你杀过人么?”
话一出口她便自嘲地笑了。
“你一定是从小生养在寺庙里吧?只知道念经是吧?真是,连生死都没见过,还好意思说自己参透生死。”
 “贫僧杀过人。”他安静地回答。
她惊得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
“贫僧杀过人。”
两人都已累了,不由便躺在了灰尘堆积的地面上。苏寂想了想,眼前就有一张床,为什么要躺地上?于是她去将那脏得不成样子的被褥搬下来,始终由被褥罩着的床面倒还算整洁,她便径自趴了上去。
云止走过来,坐在了床沿。
“马上就要死了,你不想睡一会么?”苏寂十分豪气地拍了拍自己身边。
“男女有别,岂可同卧共起。”云止轻声道。
“切。”苏寂的声音很低,她有点困了。
“姑娘。”云止道,“贫僧……”
“我知道我知道,”苏寂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杀过人,你杀过人是不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话其实说得有点违心。苏寂原本完全不曾想到,眼前这个圣人一般满身都冒着佛光的和尚竟然也杀过人,不管是杀一人还是杀百人,他的手上总是沾了血的;但是听闻此事之后,她反而……平静了,平静之后还带着些微不敢言明的窃喜,就好像九天之上的神佛被她的脏手一把拽下了凡间,还被她蹭了满头满脸的灰,就是这么快意。
然而云止的神色却变了。
“姑娘,贫僧正是因为曾经杀人,才遁入空门,以求消除业报。”他正声道,“人命乃关天大事——”
“我很好奇,”苏寂却突然截断他的话,抬着脑袋望定了他,一双眼睛分外清幽,“你出家之前,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让云止认真地想了许久。
许久之后,他终于缓缓回答:“贫僧出家之前,是一纨绔子弟。”
苏寂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大笑出声。
“啊哈哈哈,纨绔子弟?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不信不信……”
她这一笑,床顶上的灰又全都簌簌掉落下来,呛了她一脸。她连忙翻身下床,床身吱嘎一响,一根床柱竟然就此断了。
苏寂立刻大叫:“和我没关系!我没那么重!”
“姑娘。”云止突然道,“请看这里。”
苏寂对这一个“请”字颇为受用,便凑过了头去。
断裂的床柱露出峥嵘的木质创口,中间爬满了小虫子。
她一看便觉得恶心,但听云止道:“此乃白蚁。”
他回过头来,她只觉他的眼睛好亮,仿佛天上的银河,还在缓慢地、好看地流动着。
“姑娘,我们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楼空更空

作者有话要说:我擦我来认错了!!!
我,我把存稿日期设置错了!!!
【你个连日历都看不清楚的二货!!!
所以这章就周一更算了嘤嘤嘤。。。
【难道你们没发现某眠的人物数学都很差。。。!!!
对不起!!!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苏寂那贪婪的样子就好像从来没有呼吸过一样。
那房间虽全无通道,可却是木质结构,因年深日久,早已摇摇欲坠,墙壁间都爬满了白蚁。苏寂找出最脆弱的那一面墙,运力一推,墙壁便轰然坍塌了。而后再走过一条曲曲折折蜿蜒向上的密道,两人便从草堆中的一个隐秘的小洞爬了出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出来这么容易。看着眼前流水繁花,又想到方才那幽黑洞穴中的白骨死阵,心头掠过一股凉风。
她差一点就真的杀了傻和尚。
其实,似乎,就算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也不一定是非生既死的。
其实,似乎,再等一等,就能有更好一些的结果也说不定。
转过头看身边的人,彼却是眉头紧锁,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里,”他轻声说,“是神仙谷。”
一条青翠溪流自脚底蜿蜒而过,一直延伸到远方,溪流两旁的青草地上铺满嫩黄初白的小花。两人似乎已在那洞里耗过了一夜,此时天正拂晓,清风带着露水的润意飘飘然拂过,杨柳媚眼轻舒,桃花落了满地,苏寂笑了。
“那不是很好么?”她径自往前走,“我本来就要来神仙谷的。”
他蹙了蹙眉,“姑娘为何如此笃定?”
她止住步子,语调前所未有地郑重起来,“因为神仙谷是当今武林,唯一还能牵制沧海宫的所在。”
当今江湖,正道衰微,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沧海宫已隐隐有吞并天下之势。江南四大世家这些年来一一惨遭沧海宫灭门,无数秘籍宝剑俱不知所踪,只余下宋氏一门苦苦支撑。江南以至于两湖两广,已几乎是沧海宫之领地。再洛阳御琴门,滇南灵山派,塞北飞镜仙宫,实力都不容小觑,然而要么无心大事,要么偏安一隅,要么正邪不辨,总之都并无一分一毫出头的意思。
唯有襄阳神仙谷,虽神秘但正派,虽低调但力量雄厚,近来时常为小门小派打抱不平,与扬州沧海宫似成掎角僵持之局。
苏寂已是沧海宫的叛徒,但她本来没有什么归属与背叛的概念,心中所想不过是为一己生存。如此看来,神仙谷确实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她一下子说了这许多,云止默默地思考着,没有说话。
她歪着脑袋斜他一眼,“和尚想什么呢?”
他静了静,“贫僧——贫僧不知,原来自己出家的五年,江湖变化这么大。”
苏寂笑了,“这江湖每天都有人死,五年下来,当然变化大了。”笑到尽处,忽而黯了黯,“然而千百年来,江湖……不都还是这个江湖么?那些死掉的人,连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生死死生,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轮回流转,也无甚可悲。”他轻轻合十道。
忽而一声天真烂漫的叫嚷——
“是你么,云止师父?”
谢倾眉飞快地奔到他们身前,才看到一旁冷了脸的苏寂,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原来还有苏姐姐。”
苏寂面如冰霜,没有答话。
“苏姐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沧海宫下令通缉了吧?”谢倾眉笑道,“不过苏姐姐既然来了神仙谷,就一定是安全的,莫要担心。”
苏寂身子微微一震。
通缉……当初她废了他两条腿而私自出逃,他都不曾通缉全武林来追杀她。如今可见,他是真的失去耐性了。
“苏姐姐,云止师父,我带你们去见我们君侯。”谢倾眉乖巧地道,便在前面引路,领他们沿着溪流一路穿花拨柳地行去,直到眼前露出了梅林掩映中的挑角飞檐。
孤竹君已在翔鸾阁中煮茶相候。
高阁临风,四面皆见旷然山色,阁中一张矮几,几上茶香袅袅。
孤竹君高冠长铗,面容清俊,约莫近四十的年纪,双眸清润凝定,仿佛氤氲着茶香。看着谢倾眉领来的两人,他的瞳孔微微一缩,面上渐渐展露出宽和的微笑。
长袖一挥,声音清雅如飞花天降,“这玉露茶,专供贵客,还请二位细品。”
苏寂轻轻一笑,眸色勾魂,“多谢君侯。”便敛衽坐了下来。
云止却仍是站着。
孤竹君抬头望了他一眼,旋而,又望了他一眼。
“这位师父……”孤竹君沉凝道,“何不先坐?”
苏寂忍不住拉了拉云止的衣角,细声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湿鞋?”
云止没有搭理她乱七八糟的引用,眼底却终是放松了一些,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默默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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