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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轲的心里猛地一凉，闻意的神色，像极了她第二次被送回孤儿院时的样子，孤寂、茫然，以及让他这么多年都难以忘记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方轲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后启动车子：“说吧，你想去哪里？”
闻意看着前方，两束车灯照不到的漆黑，她轻轻把头靠在椅背上：“欧洲。”
方轲扭头看着她，闻意闭上眼睛：“不是说好下个月你就要去欧洲吗？我和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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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客厅里，白凌站在窗户旁，看着闻意和方轲一前一后上了车，然后车子直行，右拐，出了她的视线。
白凌低头，看着手机里收到的最新一条消息，联系人显示着“筱明哲”三个字，内容却让皱起眉头：“今晚的事，我没办法跟你说，但你可以去问问老大，其实……我也还没有弄太明白。”
而她发给凌笙的消息，却始终没有回音。
望着窗外的夜幕，白凌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回复筱明哲。
“小明，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意儿要离开我们了。”
果然，这条信息发出后几秒，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筱明哲三个大字不停闪烁，白凌接起电话，那头是筱明哲气急败坏的声音：“阿凌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她要离开我们？”
白凌被他质问的语气弄得心头火起：“我就是这么觉得！你没看见她刚才出门之前的表情！就是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样子。今晚她高高兴兴出门，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凌笙也不回信息，电话也不接，到底怎么了？”
筱明哲被她一吼，气势顿时低下去：“我……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老大的家里出了什么事……老大……老大他问我……”
白凌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话语，眉头大皱：“你能不能痛快把话说完？”
筱明哲心一横：“老大问我，闻意为什么要骗他。阿凌，你是说闻意要离开？像上次跑去沿海一样？”
白凌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信息，不答反问：“什么叫‘闻意为什么要骗他？’这话什么意思？意儿怎么可能骗他？”
筱明哲也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不然早就采取行动了，老大走了之后就没消息，要不然你打电话问问闻意，到底她……”
听出筱明哲的弦外之音，白凌气不打一处来：“筱明哲！你也怀疑她？”
“我没有……”
“我呵呵你一脸，如果没有，你今天整个电话里，全程都只称呼‘闻意’，你什么意思？”
筱明哲心中“咯噔”一下，本来想好意询问的自己却让白凌产生了误解，他开口想澄清，电话却啪的一声挂断了。
抱着歉意的心态，筱明哲想再拨出白凌的电话，却在此刻收到了凌笙的信息。
“明哲，来我爷爷家一趟。”
第95章 chapter94 隐瞒
筱明哲赶到凌家老宅时，大门半掩，他推开门，宅子里灯火通明，可他一踏进院子，就感受到了不同于之前恬然安静的气息，整个院子里，都散发着一股颓丧感。
筱明哲按住心里的惊讶，微微提高音量：“老大？”
主屋的门应声而开，筱明哲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彻底愣住：“老、老大……”
凌笙一反平时简洁干净的样子，头发耷拉着，眼神也有些涣散，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表现出的完全是一种颓败的状态。
更不同寻常的是，以往他来，凌老太太总会笑眯眯迎出门来，而今天自己进门这么久，除了凌笙，院子里仿佛空无其他人。
筱明哲心里一紧，往前两步：“老大，到底怎么了？”
凌笙抬起头看着他，声音里有让他心惊的脆弱：“爷爷奶奶，都进ICU（重症监护室）了。”
“什么？！”筱明哲大惊，“怎么突然……”
凌笙不答，回身走进里屋，筱明哲想追进去，却见他片刻后就返身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大包。
“老大……那现在……”
“家里人都在医院，医生说这两天是危险期，我……叫你过来，麻烦你开车送我去医院，我这个状态，恐怕自己开不了车。”
“那爷爷奶奶……”
“我是直接过来这边的，我爸打电话让我回来拿东西，人是抢救过来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危险期……”凌笙声音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筱明哲略带强硬地拿过他手里的包：“上车你先睡一觉，这几天处处都得你操心，到医院我叫你，你别担心，爷爷奶奶会吉人天相的。”
两人朝门外的停车场走去，凌笙苦笑：“你别安慰我了，爷爷奶奶身体一向很好，越是这样，打击来的时候，越不容易撑住。”
筱明哲心里也有这个疑惑，按理说凌笙的爷爷奶奶都是身体一向很好的老人家，加上每天锻炼不辍，定期体检，并未听说有什么潜伏的疾病——而且，怎么会两个人一起病倒？
两人坐进车里，筱明哲启动车子，却不打算现在开口询问，如果凌笙愿意说，一路走来他就不会那么沉默，总之当下的急务是赶紧到达医院，其他的事就……
想着白凌在电话里说的“闻意要离开我们”，筱明哲又按了按心里的冲动——至少，等二老平安无事了，再详细问老大吧……
***
在凌笙和筱明哲驱车赶往军区医院的同时，童心福利院一角的小教室里，闻意和方轲并肩而坐，教室前方的投影上，正在播放《罗马假日》。
方轲盯着屏幕，没有侧头，他知道，旁边的人，正在极力压抑着想哭的情绪。
许多年前，他唯一的一次放纵——偷偷溜出孤儿院，去了网吧玩游戏，整个孤儿院的人疯了一般地寻找他，最后他被保安大叔拎回院里时，就看见闻意坐在他的床铺上，蜷成一团，悄无声息的流泪。
那是还处在对情感懵懂年纪的他，第一次感觉到心痛的滋味，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是他从网吧下载的，来孤儿院做义工的老师推荐的《罗马假日》。他牵着闻意的手到了小礼堂，放给闻意看，还告诉她不可以哭，下次想哭的时候，就看这部电影。
从那以后，方轲整个人都变了，他不断变得强势、优秀、努力，从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
而闻意仿佛追踪着他的步伐，渐渐与他相似的强势、优秀、努力，渐渐地，方轲再没见她哭过。
而今晚的她，上了车就让自己开车到了孤儿院，又沉默地走到小礼堂，保安大叔在她安静的眼神里二话不说打开了门，然后她就拉着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罗马假日》。
联系她刚见面时说的话，情况无比清晰，闻意一定是和凌笙有了争执。
方轲看着屏幕上的黑白影像，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他的内心不再愤怒纠结，而是觉得极度的疲惫，他尝试着开口：“闻意……”
“别说话……别打扰，我要好好看看罗马，等我们到了欧洲，我第一站就想去那里。”
方轲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在闻意开口前出声：“你想和我一起去欧洲？还是只是为了逃避什么？”
闻意避开他的问题，站起身，伸手去抢遥控器：“哪那么多废话？”
方轲将遥控器挪得更远，却仍然不看她：“凌笙和你一起去吗？”
闻意不答反问：“你希望他一起去吗？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他吗？”
方轲终于侧过头，迎上她灼灼的目光，眉头微微皱起：“到底怎么了？”
闻意轻轻吁了口气，颓然坐进椅子里：“那件事，他知道了。”
方轲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件事”，有些自嘲地笑笑：“你大可以都推在我身上，总之都是我去调查交涉的，你完全可以不知情。”
闻意摇头否定：“我可以瞒住他，却不想骗他。既然他调查到了这一步，那……我只有承认。”
“就算是这样……”方轲沉吟了一下，“他如果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你瞒住他肯定有隐情，而且明明是为了他好，怎么会把你弄成这样？”
闻意调整了一下坐姿，重新盯着屏幕：“我不知道，方，也许我们都犯了那个最愚蠢的错误，以‘为他好’的名义，剥夺了他的知情权。”
方轲摇摇头：“凌笠上次在南边是被人算计了的这件事，早就尘埃落定，他们家里也早就已经对这件事做了决断，他才是真的愚蠢，为了不可改变的事实伤害你。”
闻意轻轻出声辩解：“他们家里并不知道凌笠其实是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和那个女孩发生关系是她父亲精心设计的，尽管他们怀疑过，却并没有真的拿到证据，我们查到了……却隐瞒下来，在凌笙看来，我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吧。”
方轲不置可否：“他不是一向都很信任你吗？怎么这次反而……”
闻意站起身绕过方轲的座位，终于拿到了遥控器，她把音量调大：“我不知道，也许就是太过信任，反而求全责备吧。或者是……他家里生了变故……”
“那你要不要缓一缓做决定？是不是给双方一个坐下来谈清楚的机会？”
闻意沉默了半晌，拿起遥控器关机，然后披起外套：“走吧，我大概也是对他求全责备，他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时间和机会都不给我。有点累……或者这段感情我们双方都太投入了，适当分开一阵子也许有助于理清楚接下来该怎么走。”
她边往外走边吐出整晚最后一句话：“又或者，其实，我们不需要继续往下走了。”
方轲跟在她身后，听到这句话，他的脚步顿了顿，眼中明灭不定，稍稍凝了心神，快步追了上去。
***
军区医院的隔离病区，凌笙坐在走廊的沙发上，双手撑在膝盖上，脸深深埋进手掌心，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处靠近，凌筝的声音响起。
“调查清楚了，阿陈到南边这半年，一直没放松追踪这件事，的确是那个小老板为了从凌氏分一杯羹，用自己的女儿设计了凌笠。方轲也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拿到了视频证据，可从头到尾，闻意却一丝风都没有露。”
说到这里，凌筝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怒意：“凌笙，原以为你带眼识人，终于找到个好女孩，谁知道却是个灾星，要不是她瞒住，凌笠怎么会被爷爷送到部队去，又怎么会在演习里被误伤？现在一家子人里三个躺进ICU，我们凌家是不是杀了她全家？她要这么报复？”
凌笙静默无声。
凌筝更加气愤，走上前推了他一把：“现在装什么孝子贤孙？！你说，你是不是也早就知情？就为了凌笠绑架了她一回，你们就要置他于死地？”
听着凌筝说得越发不像，方桂护犊心切地走上前两步挡在凌笙身前：“凌筝，你怎么说话的？凌笙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就算是闻意没说，那也是她骗了凌笙，跟凌笙有什么关系？你还嫌不够乱吗？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凌筝冷笑：“大伯母，您别急着给我扣帽子，凌氏归了我，您心里不平好久了吧？怎么？爷爷奶奶一倒下，您倒是摆起当家人的谱来了，您看现在这个情形，家不成家，还怎么‘回家再说’？”
最后几个字，带上了浓浓的讥讽意味。
凌笙终于从手掌中抬起头，他眼中布满血丝，凶狠地盯住凌筝。
凌筝在他这样的眼神里，退了半步。
方桂看着儿子的样子，眼圈一下子红了，她的手搭上凌笙的肩膀：“凌笙，你告诉你大哥，你是不知情的，闻意……她多半也不知情吧？是不是她那个大哥连她都瞒了？我听说她大哥做事挺不择手段的……”
凌笙眼睛通红，在母亲的话语声里，他眼中的凶狠渐渐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