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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的梦境变得更加糟糕,更加清晰:亡灵在大地上横行无忌,一个面孔被遮蔽的可怕男人控制着它们。
是暗心者。憎恨就像烈日一样灼烧着这个男人。他会将庇护之地引往灰飞烟灭的绝路,但是还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表象之下,有更加古老致命的东西控制着暗心者的行动。如果不能阻止他的疯狂行径,他背后古老的邪恶之物迟早会从地下爬出来,然后毁掉它面前的任何阻碍。
随着紧迫感的增加,米库洛夫抓紧时间拼命学习,他比任何人都确信战争即将爆发。迹象无处不在,他发现的书中预言这一切会在拉斯玛之月的第一天发生,那是个代表着死亡的月份。到时行星会排成一线,昭示着恐怖与破坏的力量。
遗落的城市会再次升起,地狱将接踵而至。万神已经预言了这一切。
最后他的导师也看到了那些迹象,并且向他做了解释。这个世界微妙的平衡即将被打破:神秘的瘟疫从庇护之地升起,恶魔会进入这个世界,它们的奴仆变得更加厚颜无耻,整个大陆将被黑暗笼罩。尽管他再三恳求,但教尊的指示很明确:还没有到与敌人交战的时候,而且他自己也没有准备好。
艾葛罗德武僧们没有武断地藐视导师。米库洛夫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考虑他该选择哪条路。他寻找着种种来自万神的迹象。梦还在继续着,而且变得更加强烈,但是教尊们还是没有采取行动。最后,米库洛夫不顾自己的焦虑与严重的失落感,决定独自搜寻赫拉迪姆,向他们提供帮助。
这是个改变一生的决定。他很清楚这决定将会令自己处于绝境之中。寺院是他唯一的家,导师肯定不会欢迎他再次回去,但每个晚上,当他闭上眼睛时,那些东西就在纠缠着他。他必须采取行动了,不然自己的生活将不再有意义,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可能走向灭亡。
如果这就是米库洛夫的道路,那么他必须接受。如果他不做出决断,万神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带着沉重的心情踏上了旅途。寻找赫拉迪姆兄弟会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比他预期的要困难。这个教派从庇护之地消失了,他们最后的传人在很久之前便没有了活动,但是最后他发现,几年前在崔斯特姆的赫拉迪姆寺院中活动的恶魔,重新出现在库拉斯特和亚瑞特山脉之中。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迪卡德·凯恩。
这是他与赫拉迪姆的唯一联系,米库洛夫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他秘密跟踪这个老人几个月了,在某个地方失去了他的踪迹,但又在另外一个地方找了回来。有好几次,他离凯恩已经非常近,近到可以看清他,不过现在还没到正式会面的时候。
他认真地聆听万神通过风、雨、河流以及野生动物对他说的话。如果时机恰当,他会见到凯恩的。
也许很快他就可以在卡尔蒂姆附近的山峦上找到机会。
这里有恶魔出没。
米库洛夫感觉到它在看不见的地方盘旋。当阳光散发出短暂的热力,风将恶魔的存在低声告诉了他。蜥蜴急忙逃到安全的地方,吹开的灰尘透露了它们的踪迹。
万神透过一丝微风告诉他要抬头望。在他的头顶上方,一群黑鸟正在盘旋着。它们是被沙漠升起的热风送过来的。
他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前面的地势给他提供了庇护。他滑进两块厚厚的石板之间,进入了黑暗的阴影中,躲开了那些窥探的眼睛。
这里的空气更加温暖,裂缝进入山体的深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当他的眼睛适应这里的黑暗时,米库洛夫开始缓慢地前进。自从他进入这个狭窄的洞穴后,威胁感从未消退半步。事实上,越前进他越感到威胁,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在扩张,梦一样的阴霾抑制了增强的感官能力。
他发现面前有一串古老而粗糙的脚印走进黑暗深处,他开始往下走去,并且伸出双手感受着潮湿的空气。绳子一样粗厚的蜘蛛网擦过他的脸庞。下面透过一丝光亮,让他足以看清楚脚下。当他前进的时候,墙壁逐渐消失,他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片离地面很远的空旷洞穴。这下面既有壮美的奇观又有恐怖的危险,这是一片彻头彻尾的地下世界。他想象着巨大的蜘蛛在成堆的腐烂尸体上结网,潜伏在布满灰尘的壁龛阴影下,它们睁着闪亮的眼睛,露出滴着唾液的毒牙,等待着鲜血。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米库洛夫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下了多少级阶梯,他疑惑地停下来,不知道洞穴的墙壁和天花板去哪儿了。他觉得在头顶上是广袤的星空,杂乱地点缀着星星的天空不属于他熟知的世界,这天空属于另一个时空。万神可能通过这繁星点点的苍穹指引他走向拯救之路。在下面的某个地方他可以找到所有答案,但是他知道那些答案会摧毁庇护之地。
他向下走去,发现古老倾斜的建筑里有一个马车车轮,地板上到处都是跌落的石块,周围十分安静,满是灰尘的破旧街道向四面八方辐射。他还感觉到在阴暗的街角和遗弃的房间里躺着腐烂的尸体,它们白骨森森,空洞的眼窝盯着前方。
这是一座失落之城。
米库洛夫蹑手蹑脚地穿过一座破碎的石拱门。整座城市展现在他的面前,就像几个世纪前它倒塌后就被永久冻结了一般。有一座寺庙矗立在他的左边,乌黑而倾斜的大门洞开着。寺庙远处是宽阔的大道,但却破碎成了两半,像没有牙齿的嘴巴正打着哈欠,里面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烈火。
有东西在寺庙的阴影下移动。
米库洛夫扫了一眼敞开的门。暂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随后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生物,摇摇晃晃地走来,就像学习走路的幼儿似的。
这是个人,或者说它曾经是人。这个生物的肩膀上挂着丝带似的衣物。发光的白骨插在带皮的肉里。它的脸只不过是带有一撮头发和皮肤以及闪光牙齿的头骨。它凝视前方,前后移动,好像在盲目地寻找什么东西。
它停了下来,空洞的眼窝看着米库洛夫。
它站定在寺庙的外面,然后另一个生物从黑暗中出现了,它骨头上附着的皮肉更少。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同类出现了。米库洛夫看到那些尸体都聚集在自己的周围,瘦骨嶙峋的手向前探出,或者向天空乱抓。他一转身发现有更多的僵尸出现在自己身后,切断了他的生路。他震惊地站在原地,听到数以万计的骨骸在街上行军,发出如闷雷一样的声音,只是他看不见。
米库洛夫从距离他最近的行尸之间穿了过去,在他逃出包围圈之前,他感到那些东西冰冷的指骨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肩膀。当他到达宽阔大道时,他听见了一声尖叫,然后看见一群人被可怕的食尸鬼团团包围,它们像狗一样的四肢贴着地蹦跳不已,皮肉惨败枯萎,光秃秃的头骨闪闪发光。那些人被逼到了墙角,他们的后背紧靠着建筑的石墙。一共有六个人,其中一个比其他人更瘦高一些,苍白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脸上。
那是迪卡德·凯恩。
当那些怪物团团围上来的时候,米库洛夫无助地站在原地。更多的怪物从各个方向涌来,不计其数。在它们的上方站着一个身穿长袍的黑色影子,他的面孔隐藏在兜帽之中。是暗心者。
那些怪物落到了人群之中。一声尖利却又无力的叫声刺破了沉闷的行军脚步声,那是一个女孩在惊恐地尖叫。
当地面开始震动的时候,米库洛夫向前冲去,可他前面的裂缝突然变宽阔了,他只能骤然停下来。一头庞然大物开始从里面往外爬,伸出了巨大的爪子撑在两边,这是一头有着三支角的怪兽,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火焰。它如同高塔一般站在他面前,体积之大完全超出了武僧的想象。它睁开了更多的眼睛,其中的光芒就像地狱的火焰。它敞开多孔的咽喉,露出下颚里闪闪发亮的牙齿。
跟这种怪物交手根本就是白费力气。他避开了它的视线,等着怪物向自己发动攻击,对方深沉刺耳的笑声让他屈膝跪倒在地。
他跪倒在粗糙的石头上,突然感到一阵痉挛。米库洛夫发现自己正盯着一堵空墙。他跪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这狭窄洞穴里的热度简直令他无法呼吸。
他努力站起来向四周张望着。这个洞穴只有十英尺深,很突兀地就走到尽头了。里面没有阶梯,他的下面也没有洞穴,他刚才看到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真实存在的。
米库洛夫闭上双眼寻求平静。那些画面渐渐消失,他再一次感到万神的存在:来自岩石和砂砾的耳语、远处小动物的叫喊,还有他肌肤的热度。他让自己的脉搏渐渐平静下来。
这幻象比以前梦境中的更加强烈了。他思索着其中的原由,万神向他展示那些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不知道他看到的是否正确,又或者他们希望他理解另一层不同的意思。可以确定的是,这种被诅咒的地方是不存在的。逼近他的怪物太可怕了,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那东西的笑声、那燃烧的邪恶眼神仍历历在目,他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最后他睁开了双眼。狭窄的洞穴还在,石壁仍然结实稳固。米库洛夫走到了外面,让自己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仰面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透过荡漾的热气,他看到黑鸟已经飞走了。他的危机感瞬间消失了,但一种新的紧迫感促使他不断向前行进。
他的颈部到半腰都纹上了艾葛罗德武僧图案,文身开始发痒了。当他死的时候,万神的眼睛会通过那些文身了解他一生的经历。他祈祷能成功抗击即将降临到庇护之地的灾难,希望自己能活着看到这个愿望实现。
但是在战场上,他需要那些曾经抗击过灾难的人的帮助。如果有赫拉迪姆兄弟会的人幸存,迪卡德·凯恩会知道如何找到他们,这个小女孩也将起到重要作用。预言已经提到这一点了,但只是说了她有特殊的力量,却没说如何使用。
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他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拉斯玛之月迫在眉睫,暗心者已经准备出击了。
米库洛夫顶着炙烤般的炎热走向通往库拉斯特和他最终宿命的大路。
第十章
卡尔蒂姆城外
这荒废的道路上看不到任何人迹,从前商队碾压出的车辙几乎已经被野草完全覆盖,这种近似无色的野草就像流浪狗背上的毛。这条路曾经是一条很重要的道路,但现在早已毁损。这条路穿过卡尔蒂姆周围被风沙覆盖的平原,穿过大片巨型石块,那些石头就像是沉睡的巨人和某种古生物巨大的骷髅,那些石头在经年不息的阳光曝晒后变得有些发白。当凯恩和莉娅开始沿着山坡上行时,那些石块也随着地势一路走高。
莉娅站在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顶端回望着卡尔蒂姆。此时太阳高悬在半空,阳光照在瀑布和铜质穹顶上,发出闪亮的光芒,就像是荒原上一串散落的明珠。她眼中闪烁的泪水反射着整个城市的光芒。
“那是我的家。”
她喃喃念出这几个词,似乎又找到了家的感觉,尽管那些词语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绝望犹如一张毯子将她紧紧包围,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尽管她清晰地记得每一条街道的走向,知晓每一座建筑的造型,也清楚每一条下水道的结构,但除了那些连接到地下的管道,没有什么地方让她有家的感觉。即使身在卡尔蒂姆,她也一样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尽管她迄今为止一直生活在那个城市里。从这里看去,整座城市漂亮极了,可她比谁都清楚那里的黑暗与肮脏。这里的人们冷漠无情,污秽聚集在被人遗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