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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婶笑道:“小姐是个学问人,就借小姐吉言了。”
我洗漱了一下,帮着苏婶煎点茶,苏伯穿着大袄子,扶着烟斗,坐在厨房门口笑呵呵地看着我们。我和苏婶一边忙碌,一边就讨论着过年的事情。
苏婶道:“农家粗茶淡饭,过年也就是图个热闹,小姐别觉得委屈才是。”
我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白吃白喝地住在这里,还要婶子照顾我,真是惭愧。”
苏婶揭了锅子,登时热气腾腾,她一边忙一边笑道:“小姐是管少爷的人,我们照顾小姐也是应该的。少爷对我们老两口都有大恩,可是个难得的好人。”
我一直很奇怪,管剑樵这样的采花大盗,怎么会得到这忠厚的夫妻俩那样尊重。遂也不去纠正她的错误,就着她的话题问下去:“婶子,你们和管剑樵很熟吗?”
苏婶不疑有他,只道:“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年老头子还在城子里给人做工。到年底结薪的时候,主家就要把人给赶出来。这哪成啊,那不是白白给他做了一年吗。后来我们才知道,主家是要败了,连下人的薪水都付不出来。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头子去理论,却差点没被他们打死。要不是管少爷正好路过,真的是什么都完了。”
我奇道:“他怎么就正好路过了呢?”莫非是爬到人家院子里去想采人家家的大小姐?
苏婶笑了,只道:“这个,我老婆子可就不知道了。其实像现在这样也挺好,守着几亩田,够吃够穿就行。”
我想,也是。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管饱管暖,老两口子热炕头。这种生活也不错的,没必要什么轰轰烈烈,细水长流,知足常乐。
吃过早饭,二狗子来找我,说是要带我上山。
苏婶擦着手跑出去,皱着眉头道:“这大雪天的,山上路滑,还是等两天再说。”
二狗子道:“本来今天也是要上山去打点野味过冬。既然小弟一直想上山,那便过来问一声。”
苏婶道:“他怎么能跟你比。你皮糙肉厚的,他可经不起这些。”
二狗子抓抓头。笑得挺憨厚:“都是男子汉,我也就没考虑这些。那么老弟,改天再带你去好了。这天寒地冻的,你就在家里养着吧,仔细别冻坏了。”
我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有恶意,遂笑道:“那么二狗子哥小心点。”
直到进了屋,苏婶还一直都在唠叨:“小姐你老是忘了你是个女儿身,这样胡来。”
我只得赔笑道:“婶子,我知道错了。”
苏婶又道:“女孩子家,怎么就对那些什么药材这么痴迷呢。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以后嫁了人,还不是得伺候相公……”
她絮絮叨叨地出去了,我只是微微一笑。
管剑樵回来的那天晚上我正在进行我人生第一次的伟大接生大业。很荣幸,还被我碰到一个难产的。
村头苏三姐儿是个寡妇,年初刚死了丈夫,留下一个弱女子,还怀着身孕。到现在要过年了,终于要生了,却没想到竟然难产了。村子里的稳婆集体到齐,简直要乱成一团。
我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跟着二狗子上了一趟山,过程中还差点被野猪吃掉。结果一下山。一身泥了巴几的衣服还来不及换下来,就拎了去。
苏三姐儿平时是个不声不响的,丈夫死了等于没了主心骨。到现在生孩子又碰上难产,估计是万念俱灰,连求生意志也没有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阵痛了一整天了,昏过去好几次。
匆匆洗了手,扒了一层衣衫,刚罩上一件二狗子的大衣衫,连扣子也来不及系上,我就被丢进了产房。床上的孕妇已经又昏了过去。脸色苍白,头发都被汗黏去脸上,我几乎要哭出来。
我对产婆甲说:“我没生过啊!”
产婆乙说:“那你看着,学着点。”
我欲哭无泪:“我是男人啊!”还好我脑子还算清醒。
产婆丙一巴掌拍上我的脑门:“让你学着接生!谁让你学着生孩子!”
好吧,我果然不太清醒。
来到床边,我先给自己打了气,然后仔细回忆以前老妖怪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面好像提到过一套针法,正适合眼下这种情况。当时也就是看着有趣,随便看看,没想到今天真的要提针上阵。
针灸这回事,完全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帅。一点差异,就会要人的命。产婆们都已经哀叹连连,直到孩子大人都要保不住了,我才猛的下定决心,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等到落完针,产妇一下睁开眼,嘶哑地嘤咛了一声,我简直出了一声冷汗。眼看着苏三姐儿又要闭上眼,我连忙握住她的手,急道:“嫂子,用力,不能让孩子闷死在肚子里!”
一听到孩子会闷死,苏三姐儿也开始急了,恢复了一些力气。
我伸手去扒她的衣服,被产婆们拖回去。产婆甲怒道:“你干什么!”
我挣了两下,最后把头发给挣散了,一头青丝泄下来。众人愣住。我狂吼了一声:“老娘是女的!”
然后就扑到床边,把苏三姐儿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就着汗液的润滑,给她按摩了全套。我额头上汗水直冒,手也又酸越痛,但我不敢停,只一个劲的哑着嗓子安慰她:“嫂子,您一定要争气!等孩子平安生下来,你们娘儿俩相依为命,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苏三姐儿好像有些心动,也重新变得有些斗志起来。但是折腾了一宿。孩子也没生下来。那几个产婆轮流守夜,我捏着苏三姐儿的手对付着睡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第一道曙光降临的时候,一声不算嘹亮的婴啼,仿佛要将全世界的希望全部点亮。
产婆们连忙去替新生的孩子打理一切。我坐在床沿,给苏三姐儿把脉。她很虚弱,但并没有昏过去。连那张被汗水浸泡得苍白的脸,此刻也显出一种特有的母性光辉来。
她嘴角好像噙着笑意,轻声问我:“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低下头,柔声道:“是个大胖小子。嫂子,老天会保佑你的。这孩子以后会孝顺你的。”她们孤儿寡母,生个女儿,以后只怕要给人欺负。而且苏三姐儿年轻守寡,女儿若是嫁了,也是一件伤心事。是个男孩子,起码能保护母亲。
苏三姐儿闭上了眼,嘴角的笑意细微地荡漾着:“是么。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她好像就这么睡着了。
我把她的手放进被窝里,替她轻轻盖上被子,然后就出去了。
管剑樵围着这屋子满场子乱转,样子活像是在等着孩子出世的准父亲。一见我出来,便急道:“怎么样?母子平安吧?”
我对他出现在这里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却很快平静下来。虽然有些累,但我的心情极好。于是我轻声道:“嗯。母子平安。”
管剑樵竟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皱了皱眉,嫌恶地看着我:“你又是怎么回事?一身又脏又臭。”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回苏伯家去洗澡。他跟在我后面一直絮絮叨叨,我也不闹,甚至乐呵呵的。我整颗心都沉浸在一种平静的快乐里,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压抑的郁结之气都一扫而光。原来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嘛。
等我把自己收拾好,又吃了些东西睡了一觉,从里屋出去的时候,管剑樵正在同苏伯闲话家常。见我出来,他也只是向我点点头,就不理我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们身边,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好像听见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苏伯笑道:“管少爷有学问,人家来请他给苏三姐儿家的小子起个名字。”
我好奇地转向他:“你起了什么?”
管剑樵故作姿态地哼哼了几声,不说话。倒是苏伯笑了一声,道:“少爷说,这孩子既然是小姐接生的,便给起了个名字,叫月生。苏月生。”
我笑嘻嘻地道:“不错,我叫如月,他叫月生。”
苏伯喜气洋洋地道:“眼看要过年了,到时候让老婆子给苏三姐儿送点好东西去,让他们娘儿俩乐呵着过个年。”
苏伯去忙活了。管剑樵眼送着他出了门,突然回过头来,脸色一沉:“去收拾一下,跟我走。”
我一怔:“怎么了?这可要过年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道:“你还想着要过年?!你不知道你的样子有多显眼吗?起初做男儿装还好些,如今恢复女儿身,你还想在这里呆下去?你的相貌,你的气度,有哪一点是像普通人家的女儿的?到时候消息在村子里一传,这里离汉阳又这么近,你自己看着办!”
我一下子像遭了雷霹,顿时慌乱起来:“那怎么办?”
管剑樵走过来把我拎起来,丢去屋子里,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收拾东西,跟我走!”
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带了几身衣服,和一套用惯的银针,还有管剑樵先前给我做的小弩。跟苏伯苏婶道别,两位老人家都挺舍不得。但是管剑樵已经拎着我出了门,直接丢上马。
我忍不住的道:“有必要这么急吗?”
私心里还是有些侥幸,另外又觉得,孙念如也许根本不想找我呢。
管剑樵拍了一下我的头,只道:“坐好!”
他带着我在寒风里直接策马狂奔。到要入城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我感觉到他全身紧绷,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管剑樵……”
他摸摸我的头,令我安静。我顿时大气不敢出。等了一会,只觉得风声越来越急,却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也没有。他啐了一声,道:“小人!”
然后他突然呼喝了一声,突然在我身后直起身子,抱住我的腰,却松开了拉缰的手。我尖叫了一声,马儿狂奔起来。他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奇异地在马上保持了平衡。我只僵着一动不敢动,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脸上,到后来就整个麻木了。
他停下来重新拉住马缰,把我放稳,低声道:“准备好弩箭。”
我抓住他的手臂:“是谁?”
他道:“你放心,只是我的仇家。”
我怕稍微安心了一些。下一刻,他已经从马上腾空而起,马儿嘶鸣着惊慌起来,我忙压低身子抱住马脖子,慌张地抚摸它的耳朵,让它平静下来。兵刃之声不绝于耳,我在马上抬起头,看到对方是一群穿着衣着各异的怪人,很有几个是穿着很华丽的。其中有一个穿着绛红色华服的少年,看起来是他们的首领,出手极狠,连我都看得胆战心惊。
管剑樵的轻功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与这几个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就高手中的高手的人周旋,竟也相持不下。
那少年突然眼睛一转,盯到我这里来,还桀桀怪笑了几声。我吓了一跳,抬手举起了小弩。
一箭发射,那少年轻易地躲了过去,轻蔑地笑了一笑,又轻飘飘地就扑过来。我被小弩的力道冲击得摔下了马,正要慌乱地站起来,却被小弩又一次发射的力道给冲击得摔了回去。这一次我是仰躺在地上,手高高地举起,而那少年正好飘到我头顶上。结果很不幸,他就这么中箭了。
“……”我没扣啊,难道是两连镖?
呆怔只有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