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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臻道,“那璧是我传家之宝,如今系在姑娘裙腰之上呢”
毋望吃惊不小,不由细看那玦,好是极好的,只是个头并不大,怎么也不像传说中的岳阳璧啊。裴臻见她生疑便道,“那么大的蠢物累赘,我着人把它打磨薄了,又把尺径缩小了一半,上头雕了兰草,让姑娘时时佩戴,便如兰杜常伴左右了。”
这下毋望不得不承认臻大爷是奇才了,其糟蹋好东西的能力当真是登峰造极,无人可比的,好好的传世奇珍竟被他磨小打薄了,只为给她压裙?她欲哭无泪,这是什么明月君,分明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
“你也莫懊恼,它日日供在盒里终也无趣,不如物尽其用方好,以后一代代的传给闺女就是了。”说笑着看了看天色,抱憾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你若迟迟不归必要引出事端来。”说着稳稳将她抱起,几个起落已跃到后院墙外。
毋望吓得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耳边风声飒响,又隐隐听得水声,转眼已在自己房中,再看他衣摆尽湿,方知他竟是踏水而来的,亏得房里的人都在院子里赏月,否则岂不撞个正着又想这人真叫她刮目相看,燕脂湖大小也近二十丈,他就这么跃过来了,心下不禁惊叹好俊的功夫
裴臻压低声道,“我走了,你既应了,那千万等我。”又轻含了她肉嘟嘟的耳垂一下,窃笑着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月色中了。
毋望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这人怎么如此爱占便宜耳朵上还残留着湿湿的触感,人却已不见了。捧着发烫的颊,也不点灯,就着月色坐到书桌前,回想今夜的事仍觉得极不真实,她明明在秦淮河畔看人家烧宝塔的,糊里糊涂到了谢府的后园,云里雾里的和裴臻一通胡诌,最后又不明就里的回到了房里,坐在这里发呆,天晓得是怎么回事那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这会子定是又颠簸在马背上了,真难为他一路奔波劳累,只为这半个时辰的相聚。胡乱想着,又记起他说的燕王谋反的事来,在朵邑时他的话就有玄机,她虽料了个七七八八,到底还是不肯定,没想到他真的参与到那件事里去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求老天保佑罢,万一不成他能全身而退,保得住性命才最要紧。
又愣愣坐了会子,一时头有些晕起来,莫非那桂花酒上头么,便扬声叫翠屏,外头吃喝的丫头婆子忙掌了灯进来,周婆子奇道,“姑娘多早晚回来的?”
毋望道,“有时候了,我从那边廊下过来的,见你们正热闹便没叫你们。”
玉华看她脸色微红,急忙拧了帕子给她擦脸,一面道,“怎么也不支一声呢,瞧着是喝多了,快收拾了躺下罢,六儿呢,怎么放姑娘一个人在屋子里。”
算算时候也不短了,六儿还没回来么?毋望心里慌起来,只道,“我和她在夜市上走散了,寻她不着就先回来了,都四更了,怎么办?还是快到二门上打发几个小子出去找罢,再去个人到二爷下处,看看二爷他们回来没有。”
一屋子人乱作一团,玉华和翠屏撩了帘子正要出去叫人,才走到月洞门前,那个失了魂魄的六儿从外面一头奔进来,带着哭腔问,“姑娘可回来了?我和姑娘走散了,找了很久也找不到,怎么办啊”
玉华和翠屏互看了一眼,气她连人都看不好,便摇头道,“不曾回来,你怎么伺候的,竟把人丢了,这还了得”
六儿听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姑娘丢了,我也不活了我怎么和朵邑的老爷太太交待啊”一串高音响彻云霄,直把房里的毋望哭了出来,六儿一见她连滚带爬的抱住了她的腿,嚎道,“我的姑奶奶,亏得你回来了,若你丢了叫我怎么办”
玉华斥道,“快噤声罢,嫌事儿没传到老太太那儿去么,幸好人没丢,若姑娘有个好歹,咱们都活不成了”
六儿擦了泪站起来,扶了毋望进房里,服侍着摘了头上身上的首饰,一样一样收进镜匣里,又细细拿龙胆草煎的汁沾了米粉膏子给她脸上手上打了一层,一面偏头不停看她,毋望被她看得发毛,颤声道,“你在瞧什么?”
六儿抚着下巴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嘴竟肿了。”
毋望心跳刹时漏了两拍,忙搬了镜子来看,果然红红的竟嘟起来了似的,暗地里把那裴臻咒骂一遍,面上强做镇定,缓缓道,“想是在汇宾楼吃了茄子,回来嘴便有些痒,这会子怎么成这样了。”
六儿无心道,“可是给蚊子咬了?我到翠屏那里要些草药膏子来罢,涂了明儿就好了。”
毋望差点没喷笑出来,摆了手道,“不必了,蚊子还咬嘴?你当我是睡着的孩子不成”
“那我去窖里敲冰去,上年还有剩下的,拿布包了敷一敷罢,看明儿肿得更厉害。”说着就要起身去拿,毋望忙拉住她道,“快安生些罢,今儿过节,各处都下了钥,麻烦别人做什么,又叫碎嘴的嫌我们事多么?再说睡一觉就好了,你嚷得到处都知道,仔细明儿老太太打发了大夫来给我瞧嘴,那不是贻笑大方了么。”嘴上说着,心里又暗笑,若明早不消肿,那裴臻就是只毒蚊子了。
“可是怪呢”六儿又凑近了看,咕哝道,“吃个茄子竟肿得这样,还破了些皮。”
毋望忙扭了头道,“什么大不了的,痒了就拿牙咬了两下,可不就破皮了么,你也别管我了,自己收拾了睡去罢。”说着自己端了油灯进里间去了,上了床,放下帐钩子,才躺下,翠屏进来看她,道,“姑娘还没睡呢?今儿晚上我值夜,姑娘有事就叫我罢。”
毋望嗯了一声,道,“你们这就散了?”
翠屏坐到她穿沿上道,“都四更了,可不散了么才刚二爷那儿时打发小厮来问姑娘可回来了,咱们几位爷急坏了,说逛着逛着就走散了,听说姑娘已经到家了直念佛呢姑娘下回还是别赶人多的时候出去了,又没个知冷热的人护着,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叫咱们怎么好。”
毋望自然一一应了,翠屏又道,“姑娘可困?我还有事儿和姑娘说呢”
“什么事儿?”毋望往里头缩了缩道,“上来罢。”
翠屏脱了鞋躺下,犹豫着道,“我同玉华住一个屋子,这几天总看见她吐酸水,今儿回来饭也没吃,我从前服侍过贞姨娘,她那时候怀仁哥儿就是那样的,姑娘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毋望听了大吃一惊,心想慎言头里就要玉华的,玉华似乎也有这个意思,莫非这两人暗渡陈仓么?这可怎么好,她一个姑娘家的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叫别人怎么议论呢当下没了主意,只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么?”
玉华道,“看着像,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我只告诉姑娘留意,我和玉华也是要好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望姑娘别把她往外推,好歹念在主仆一场,护她周全才是。”
毋望心里乱,胡乱点了点头,把诸事想了一遍,翠屏翻身睡去,一夜无话。
第五十九章人在深深处
毋望到佛堂进过香后一直心神不定,回到房里也不言语,只坐在窗下愣神,玉华照旧每日尽心伺候,细打量了也没有翠屏说的那样,想是翠屏想岔了,或者那几日玉华身体不好,万一是吃坏了肚子,恶心反胃也是有的,说出来竟成了怀孕,不是叫人没脸么她也不好问什么,心想她若果真如此总要来求她的,就是玉华不来,慎言也是要来讨人的,就静等着,瞧他们有什么动静再作打算。
又过几天,这日厨房的蜜大娘喜滋滋的拎了一尾鱼进来,对毋望道,“姑娘快看,前头三老爷才刚打发人送了条沙光鱼来的,这么大的真没见过呢,我还愁给姑娘做什么菜好,可巧菜就上门来了,过会儿先炸了再拿葱姜腌渍,回头给姑娘糖醋了吃可好?”
毋望才要说话,见玉华白了脸,对蜜大娘没好气道,“妈妈愈发不懂规矩了,这样腥的东西拿进姑娘的绣房里来,碰着了房里的摆设我们又要擦半天的。”
蜜大娘听她一说,悻悻回道,“姑娘都没说什么,就你最金贵。”语毕拎了鱼去厨房了。
玉华皱着眉快步走出屋子,翠屏对毋望使了眼色也跟了出去,六儿边擦桌子边道,“玉华近来不知怎么,肝火旺得很,动不动就拉脸骂人,几个小丫头吓得连声都不敢吭呢?”
毋望摸不着头脑,便草草应了声,六儿又道,“昨儿老太太屋里星儿姐姐说这几日秋燥,老太太那里正配清心丸呢,今儿过了晌午姑娘先别歇觉,打发郎中来给姑娘把把脉,看有不爽利的也配几味药调理调理。我看玉华这些时候不自在,顺便也给她看看罢。”
毋望心想这倒是个法子,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逼她一逼再说,如果她肯搭脉,那就是没什么事儿,前头都是瞎操心,如果她死活不肯,那就难办了,看来十之八九是给猜中了的。故道,“过了晌午就来么?玉华可知道了?”
六儿道,“星儿姐姐只同我说的,她们都不知道。”
毋望笑了笑道,“那你同玉华去说一声罢,叫她中上在我房里候着,我同她一道请脉。”
六儿嗳了一声就收拾了水盆抹布出去了,转了几个弯,到了那厨房倒泔水的沟渠边,才要泼水,只听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好象是翠屏的,翠屏直道,“你这猪油蒙了心的,这下子可怎么好,这么大的事你能瞒到多早晚去,还是求姑娘开恩罢,或者还有一条活路,姑娘心最善,你同她说了自有你的好处,再不济也能讨个公道,叫姑娘去老太太那儿说,老太太自有道理。”
玉华哭道,“你叫我怎么有脸说呢,这不明不白的,姑娘心里怎么看我?推还来不及,哪里有闺阁里的姑娘招惹这种事的万一狠了心,只怕一气之下把我赶出院子去了呢。”
翠屏又劝道,“我们姑娘同大姑娘是一样的么?她何尝这样不通人情了,你自己长了对歪眼,倒看别人也是歪的不成?依我看你只剩这一条路了,究竟怎么样你自己拿主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