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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书归梦-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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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得声色俱厉:“昭云,把她的大穴封住,快!”
  上官明皎又一次病危。当章适颐好不容易控制住她的病情时,却发现清醒后的她不愿吃药了。她左肩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也许是受到心情的影响,很快就感染起来,烧得她浑身滚烫。然而纵使如此,她仍然拒绝吃药。昭云想尽了办法,也不能让她喝下一口。
  章适颐和昭云经过这一场场折腾,也都憔悴不堪。喂药又一次失败之后,昭云把碗往桌上一掼,坐在一边,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
  “二小姐,你为了棠澜宫和韩公子搞成这样,值得吗?!”
  “值得,也不值得。”章适颐冷眼旁观着昭云的崩溃,忽然轻轻接口。
  “你什么意思?”昭云猛然扭头盯着章适颐。
  “为了棠澜宫尽心尽力甚至流血受伤,对明皎而言是值得的;为了韩仲泽不珍惜自己跟自己较劲,那是真的不值得。”章适颐平静地回答。
  “一样都是为了两姓旁人,有什么分别?”昭云恨声说道。
  “也许你无法理解明皎对敬妃娘娘和珏慧公主的感情。对明皎而言,她们不只是主子,更是有着亲人一般的归属和依赖感。所以明皎为了她们,做什么都觉得那是值得的。”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昭云喃喃自语,“那么韩公子呢,二小姐和他好得就像一个人,与亲人没有两样,你为何就说不值得了?”
  “皇上不会胡乱指婚,能下这道圣旨,就说明韩仲泽答应了这门亲事。他早已背叛了明皎,所以明皎为了他这样伤害自己,完全不值得。”
  “你既无情我便休……对,不值得,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连性命都不要,这真是世间最蠢的事。”昭云若有所思地说着,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御书房
  皇帝看着面前的韩仲泽,沉默不语,脸上阴晴不定。
  “朕刚给你和霁雪赐了婚,你却要去驻守边关,是何道理?”
  “微臣在皇上驾前多年,皇上对臣的隆恩臣此生没齿难忘。微臣蒙皇上厚爱,将郡主许配于臣,因此臣一直想,该怎样回报君恩。这些年,微臣知道皇上对西北的尤安国甚为忌惮,那尤安犯我西北边境,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臣虽不才,却想为皇上分忧,驻守西北边关,以保我朝平安。”韩仲泽叩首,字字句句缓慢而坚定。
  “嗯,你有这份忠心,朕很欣慰。”皇帝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只是淑妃和庄王的意思,都是希望你和霁雪早日完婚。朕若是准了你的请命,只怕他们也不答应。”
  “微臣自幼所受庭训,知道男儿当有四方之志。臣父虽是文官,却常告诫臣,武将应当驰骋疆场,方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将。因此,微臣想到西北去历练一番,才能不负臣父的期望。至于成家,微臣窃以为,臣与郡主都还年轻,未必急于这一时。”
  皇帝又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良久,他看向韩仲泽,“既然如此,好吧,朕就准了你的请求,封你为靖远将军,着你近日出发,驻守西北边关。不过,朕只许你去三年,三年之后,你必须回来。”
  韩仲泽深吸一口气,俯身叩首,“微臣接旨,谢主隆恩。”
  
  棠澜宫中,昭云又一次把药送到上官明皎的嘴边,却被上官明皎推开。明明已经病得双手发软,明明左肩疼痛难忍,她推开药碗的力度和速度倒是毫不含糊。
  章适颐在一边看着这样的喂药场景一次又一次地重演,终于觉得自己到了忍耐的极限,一个箭步冲到床前,瞪着上官明皎,却对昭云说道:“把她的嘴给我掰开,把药灌进去!”
  昭云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章适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样粗暴的命令居然是章适颐下的。
  “还愣着干什么,你这样好好地喂,她也不会喝的。你若要她好,便听我的,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撬开她的嘴,把药灌进去,快!”
  “适颐,你竟然这样对我……”上官明皎虚弱地说,却连瞪章适颐的力气都没有了。
  章适颐无视她的话,“昭云你没听到吗?给我灌!”
  昭云眉头一敛,便准备依章适颐所言,正要按住上官明皎,却不料上官明皎用力一撞,把那药碗直接撞碎在地上。
  “你!”章适颐的眉眼从未纠结扭曲到这个样子,他怔怔地盯着上官明皎,终于一转身,丢给昭云一句话,“你问问她,这条手臂还要不要了!”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昭云鼻子一酸,一把搂住了上官明皎。“二小姐,昭云知道你心里恨,可你这是何苦呢!为了韩公子,作践你自己的身子,这不值得啊!”
  “你不懂……”上官明皎无力地摇着头。
  “韩公子背叛了你另娶霁雪郡主,是他对不起你。你再恨他,也一定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
  “昭云……”上官明皎看着昭云,流下泪来。这是她得知韩仲泽的婚讯以来第一次落泪,“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如果他只是在这件事上背叛了我,也许我还不会这么伤心……你知道当日那个刺客是谁吗?”
  “是谁?”昭云猛然一惊,她似乎猜到了上官明皎要说的那个答案。
  在昭云惊愕的眼神中,上官明皎缓缓吐出三个字:“韩仲泽!”
  “什么?”昭云惊得几乎跳起来,“居然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帮淑妃做事吗?”
  “我不知道。他只说自己有苦衷,却不肯对我说实话。昭云,那天我还是手下留情,放走了他,因为我还在念我们的感情;可如今,他却和别的女人另结丝罗,那个女人还偏偏是淑妃的外甥女,是一直对他有情的霁雪郡主!”上官明皎字字泣血,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摁入了掌心,她也浑然不觉。
  “现在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一切了。我这样折磨自己,不光是因为恨韩仲泽,更是因为恨我自己。我自恃聪明,却让我自以为最信任的人伤害了我和我要保护的东西,我自以为与我情深意重的人却将我抛在一边另觅良配。我算什么,我只是一个自以为是愚蠢至极的傻瓜,险些铸成大错,还一直那样维护他。”
  “二小姐你别这么说。”昭云听得心中酸楚难言,把上官明皎抱得更紧,那一向自信的小姐如今说着这样自怨自艾的话,让她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了,“这不关你的事,都是韩仲泽这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不好!”
  “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上官明皎喃喃地重复着昭云的话,“可是我却爱惨了他啊。昭云,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个样子的我,我上官明皎,从来坦荡逍遥,干脆利落。如果不是遇见了韩仲泽,如果不是爱上了韩仲泽,我又怎么会这样,丢掉了我所有的爽利,在这里为了他亦步亦趋。甚至到了现在,就算被他伤得体无完肤,我还是忘不了他,忘不了我们的相爱啊!”上官明皎说到最后,伏在昭云的肩头哽咽难言,她瘦削的身子剧烈地起伏着,却听不到她发出哭声。
  昭云也默默地流下泪来,小姐的心太苦了。这些年,韩仲泽在上官明皎的生命里意味着什么,昭云不是不知道;因此现在,她完全明白上官明皎心里的痛苦,那样的伤痛,绝对不下于身体上的痛楚。昭云恨不能仰天长啸,找到韩仲泽将他劈成两半。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明皎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昭云担心地看着上官明皎,“还是我陪着你比较好。”
  “不用担心,我不会出事的。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昭云欲言又止地望着上官明皎,终于点头,“那好,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房间中只剩下上官明皎一个人。上官明皎扶着床沿,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她走到书桌边,吃力地坐下。几日未料理事情,砚台的墨汁早已干涸。她默默地研着墨,默默地拿起笔,默默地蘸了墨,举笔到面前,却停住了。墨汁一滴一滴落下,在纸上晕染出点滴墨痕,她却仍未动笔。和韩仲泽相识五年,短暂,却又仿佛经历了一生一世,到现在,想要写一封诀别信,却怎么都下不了笔。
  上官明皎的手微微颤抖着,终于,将笔用力往地上一掷,坐倒在椅子上。泪水决了堤,放纵恣意地汹涌着,顺着她苍白的脸流下。胸口似乎有一块巨石,只有她的泪水,才能冲开。心血横流,心痛得仿佛不再跳动。上官明皎在这没有人的屋子里,哭得声嘶力竭,不能自已。在这二十年的生命里,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哭泣,几乎流尽了她所有的泪水,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无力地伏在书桌上,尚未干透的墨迹又被泪痕沾染,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凄美而令人心痛。
  整个棠澜宫,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无法想象,此时此刻一向坚强干练的公主侍读上官明皎,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失声痛哭。然而,在屋顶上,却有一个人默默地注视着屋子里那个苍白虚弱的泪人,心如刀割。这个人,便是韩仲泽。
  韩仲泽曾在棠澜宫外徘徊过无数次,从白昼直到夜幕降临。他很想见到上官明皎,看看她现在怎样了,却最终不敢踏入宫门。他知道皇帝赐婚的圣旨已经颁发,整个后宫都已知晓,他就这样进棠澜宫,绝对没有机会见到上官明皎。他只能等待夜晚,飞到上官明皎的屋顶,躲在那里悄悄地望一望。他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样痛哭着的上官明皎;看着她那样痛苦那样脆弱,他多少次想纵身跃入房中,抱住她,对她说“对不起”,告诉她这一切背后的无可奈何。可是,他不能。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在心里陪着她泪流满面。明天,他就要离开京城去边关了。这一走,他不知道自己和她何时才能再见,又或许,是否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他知道,上官明皎再过一年就可以出宫了;等他回来,偌大的皇宫里,将不会再有上官明皎的身影。上官明皎留给他的最后一眼,就是这样伤心欲绝的样子;从今以后,他将失去她,徒留这最后的一眼,却又是凄怆得让他不忍看。
  对不起,素光,我彻彻底底地背叛了你。我太懦弱,我妥协了。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入骨,我也恨我自己,我没有脸见你。虽然有苦衷,可是我不能够告诉你,这罪孽无可饶恕,我没有资格来求你原谅,没有借口来为自己开脱。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我知道淑妃一定会逼我尽快和霁雪郡主完婚,可是我不愿意,我只能选择逃避了,即便只能逃开三年。这次的分别,也许会是我们的永别。素光,我爱你,永远都是。你要好好地生活,这是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事,也是我唯一的心愿。
  这一晚,月色凄迷,梧桐零落。曾经的梨花院落,只余孤鸿飘渺。屋内屋外的两个人,一重鸳鸯瓦的相隔,便是天涯海角的距离;各怀愁怨,无以遣解,无人能省。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第二日的早晨
  韩仲泽带着阿义,从京城的城门下绝尘而去。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前面的路,一声叹息湮没在马蹄声四起的黄尘古道上,京城在他的身后越来越远。
  上官明皎望着面前的章适颐和昭云,微微地笑了一下,虽然仍是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她的眼神中却有了生气,还有,几缕不易察觉的冰霜。她平静地说出一句话:“从今天起,我不会再为韩仲泽流一滴眼泪。”
  
  



29、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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